血泊中,三萬將士喋血天京。天國的軍事實力大受挫傷,然而,挫傷更重的還是心靈。一時間,在不少將士的心目中,美好的信仰毀滅了,堅定的信念動搖了。為什麼高喊人人平等的領袖們,卻要制定等級森嚴的禮儀制度?為什麼同是天父的兒子,卻要兵刃相見,殘忍毒殺?大部分從金田和兩湖過來的老兄弟們,對天國有著極其深厚的感情,他們對這兩年來的局面痛心疾首,他們對翼王由傾心仰慕、寄予厚望到日漸不滿,由對翼王的不滿又轉而懷念東王,懷念東王罕見的軍事組織才幹,更懷念東王領導他們打勝仗、滅清妖的崢嶸歲月……
“弟兄們!”秀成洪亮的廣西官話聲震屋瓦,“東王沒有死,他正在天堂陪著天父天兄,保佑我天國國土及數十萬將士,他近來常託夢給我,要我們忠心服從天王,吸取教訓,重新團結起來,徹底消滅清妖的日子已經不遠了,我天國已渡過了最艱難的關頭,國運正在好轉,大家捨命奮鬥兩三年,就可以永享大富大貴了!”
這時,一陣風起,花廳中的蠟燭大部分被吹熄,只見似有似無的燭光中,東王昇天圖飄落下來。突然,一個令人驚駭萬分的怪事出現了:原來掛圖的地方,現在筆挺挺地站著一個人。這人頭戴單龍雙鳳冠,身穿九龍團繡袍,雙目炯炯,面孔黑紅。這不是東王嗎?眾人先以為是眼花看錯了,揉揉眼睛,定定神再細看,不錯,果然千真萬確是東王!眾人在心裡呼喊:“東王顯靈了!”大家既興奮異常,又恐懼不安,戰戰兢兢地重又跪下。
“玉胞、秀胞。”東王威嚴的聲音響起,只是比在生時緩慢嘶啞,“清妖江北大營氣數已盡,你們速去殲滅。清妖進犯皖中,自取滅亡,你們可在三河一帶消滅它。我走了。”
說完,東王起身,向花廳外走去,唬得眾人磕頭不止、不敢仰望。過了好長時間,眾人才把頭抬起,東王早已迴天堂去了。玉成激動地對大家說:“今夜大家親眼看到東王顯靈了。東王命我們殲滅清妖江北大營,在三河消滅曾妖頭,弟兄們,我們怎麼辦?”
“聽從東王誥諭!”眾人毫不猶豫地高聲呼喊。
六七千湘勇葬身三河鎮
部署用兵方略的次日下午,曾國藩的座船起錨下行。在武穴,他會見了多隆阿。這一年多來,多隆阿的綠營仗著湘勇的聲威,也打了幾次勝仗,他自己因此升了官,賞了黃馬褂,士兵們也跟著發了財。儘管對湘勇仍有很深的偏見,比起其他滿蒙文武來,他的態度算是友好的了。曾國藩把他著實恭維了一番,圖謀皖中的事暫不告訴,只建議他的部隊移防到滁州、和州一帶,明說是作下一步攻江寧的準備,實是安排他的人馬堵從江寧過來的援兵,保證李續賓、曾國華的成功。多隆阿不明白此中奧妙,欣然接受了。
船過九江府,曾國藩來到塔齊布祠,燃香焚紙,憑弔了一番。第二天到了湖口。這是內湖外江水師的大本營。所有哨官以上的將官,一齊整隊在此恭候。曾國藩見到自己親手建立的水師如此興旺,且一如既往地對自己忠心耿耿,欣喜異常,他破例給每個水勇賞錢二千文,又親到湖口水師昭忠祠祭奠。然後來到長江邊,擺上供飯供果,焚香燒錢紙。曾國藩在供品前跪下,望空三拜,放聲大哭,將供飯供果一齊拋進江中,又把親撰的“巨石咽江聲,長鳴今古英雄恨;崇祠彰戰績,永奠湖湘子弟魂”輓聯點火焚化。儀式隆重,感情親切,陪祭的水師將官無不為之動容。
到了南昌,曾國藩如同在長沙一樣,主動遍拜南昌官場,並每人送上一簍上等君山毛尖。南昌官場這一年多來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文俊因德音杭布事,被撤去了巡撫職,召回北京,原布政使耆齡升任巡撫。曾國藩對耆齡等人檢查了自己過去在江西的差錯,承擔了未與地方商量擅建厘卡的責任,緩和了以往與南昌官場格格不入的氣氛。
曾國藩正擬按原計劃赴廣信府,與張運蘭、蕭啟江會合東進浙江時,接到五百里緊急上諭。上諭說浙江局勢稍蘇,閩省吃緊,命曾國藩率部改道入福建。曾國藩接到上諭後,便從撫州府,經水路去建昌府。就在曾國藩赴閩途中,陳玉成、李秀成有意調走皖中部隊,集中優勢兵力回撲江北,在烏衣至江浦一帶大敗德興阿的江北大營。正在向皖中進兵的李續賓、曾國華趁著這個空隙連戰連勝,接連攻下太湖、潛山、桐城、舒城。掠足了金銀財寶的湘勇,沉浸在一片狂喜之中。下一步兵鋒指向何處?南下打安慶,還是北上攻廬州?李續賓欲暫時駐兵舒城,略事休整,待鮑超霆字營過江後,再合圍安慶。曾國華不同意。
“迪庵兄,用兵之道,在於乘勢,今我軍連克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