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偶爾回家換套乾淨的衣服外,幾乎都在事務所裡坐鎮指揮,同時接受警方的調查。由於人埋在坑裡生死不明,除救災人員獲准進入礦區,其餘家屬都只能焦慮地在封鎖線外等候訊息,小孩子只能在大人中間聽些小道訊息。各種傳聞不斷,大家都惶惶不安。在礦場工作的上百個家庭,不但擔心坑裡的人的生死,也擔心礦場可能因這場意外而被關閉。夜裡散落四處的狗接續長聲哀號,嚇得各家人都只能聚在一起相互安慰!
我自幼在礦場長大。礦工稱自己是“埋了尚未死的人”,我未曾入過礦坑,聽大人的描述,在窄小的坑道中挖煤層不斷深入地底,有的長達數百米甚至數千米深。為了全家大小的生計,必須忍受稀薄及汙濁的空氣和礦坑坍塌的危險。所以,每個孩子從小最害怕的事,就是看到集煤空地上搭起帳篷。如果孩子放學回家遠遠看到了帳篷,都會停止嬉鬧快跑衝回家裡,看自己的家人是否平安。
礦場除了這次最大的災難外,還多次發生瓦斯中毒事件及落盤事件。因為爸爸從基層工頭、工程師一直做到礦長,每次意外,爸爸都是第一個衝下坑救人的人,從無例外。所幸,爸爸在多次災難中都逃過劫難,所受的都是皮肉之傷。許多次,為了救瓦斯中毒的工人,怕他們因痙攣咬到自己舌頭,爸爸都直接把手掌伸進他們嘴裡,讓他們咬著。爸爸的手掌骨頭因此斷裂變形,媽媽看了不忍心,爸爸卻堅定地說:
“一隻手換一條命,只要人還有命,手斷掉算什麼?”
爸爸一向先公後私,先人後己。颱風天家裡的屋頂掀了,土石流把整個家衝到山谷裡,爸爸都不曾在家,這次媽媽最擔心的就是爸爸盡忠職守,拼命以赴的態度,一家人都是神經緊繃。媽媽見人從我家經過,就會問:“你看到我家阿萬了嗎?”
對方若回答看到了,媽媽就安心了,若對方說沒看到,媽媽就會神經緊張,要大哥快去礦坑事務所看看!
救災工作經過了半個月,宣佈放棄。由於礦坑因河水倒灌,已無利用價值,礦主宣佈破產,整個煤礦因而被銀行查封,所有員工全部遣散。依靠礦場維生的家庭一戶一戶地遷移,同學也一個個轉學,每個家庭都陷入了極度的不安。因為爸爸是礦長,發生意外負有刑責,爸爸一邊接受調查,一邊四處找工作。由於爸爸具有礦冶工作的專業技能及經驗,海山煤礦及煤山煤礦,多次派人遊說爸爸再去礦場工作,但媽媽經歷瞭如此重大的災變,無論如何都不肯讓爸爸再在煤礦做事。但除了煤礦,爸爸十幾年不曾做過別的事,如今讓他中年轉業,談何容易?
所幸,幾經波折,爸爸應徵上了中日合營的木業樂器公司,全家便由三民山上搬到了大溪鎮。
剛到大溪鎮的我們,因爸爸好幾個月的工資都沒有領到就被遣散,家裡幾近山窮水盡。想租間房子,卻沒有人敢租給我們,因為怕收不到租金,甚至還有屋主帶我們去看廢棄的豬舍。種種屈辱讓爸爸好幾次想再重回礦場工作,但在媽媽的堅持下,我們一家人好不容易才在爸爸的工廠附近,找到了一處老舊四合院的一間偏房。屋子雖小,但尚可供全家遮風避雨,家庭在數月的動盪中,總算又回覆安定!
我也因此轉入了大溪國小。對我而言必須重新適應新的生活,而老師、同學都是陌生的,我又再度成為教室裡的客人。雖因媽媽用心教導,已認識了一點字,但並不足以跟上同學的進度,不過在大溪國小的成績已能破零,在個位數及十位數之間徘徊。爸爸全力以赴地適應新工作,而媽媽為了生計,也加入了附近的電子工廠,二姐也要忙著升高中,而外祖母也在礦災前去世了。我不僅要照顧自己,還要照顧兩個妹妹,生活自理能力突然增強了,我學會了生火,用大灶煮菜、燒水。
期末成績單發下來,當然沒什麼期待,也沒什麼意外。五十四個同學,我第五十三名,成績單上蓋滿了“丁”,有一科老師給的分數還是手寫的“戊”,只有美勞、體育是“丙”。我還一知半解地問爸爸“戊”是什麼意思,爸爸只輕輕地回答“戊”是有進步!二姐看到我的成績,竟然大叫:“你倒數第二名!”
爸爸怕二姐說一些傷我心的話,趕快用眼神示意二姐別再多說。
“阿偉,五十三名我們差歸差,但至少還贏一個人,不是嗎?”
“還贏一個人!”
爸爸的話給了我很大的激勵。開學之後,就特別去認識這位同學“阿枝”。四年級的下學期,我們幾乎形影不離,有一天阿枝位置空著,我還特地利用課間跑去他家找他,鼓勵他一定要來上課。因為怕阿枝不來上課,我早上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