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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幾句話——如果別人聽到了他那嚴肅的口氣,只怕會以為他冷漠得不可思議,麻木得難以想象吧。

“真的死了啊,我的孩子。恐怕,是真的死了啊——”

但福爾摩斯對突如其來的死亡並不陌生——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認為的——突發的死亡事件已經不會再讓他覺得驚訝了。在生命的長河中,他曾經在無數的屍體旁跪下——有女人,有男人,有孩子,也有動物,往往是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可有時候也會有熟人——他會仔細觀察死神留下的特殊印記(例如,身體一側藍黑色的瘀青、毫無血色的面板、僵硬彎曲的手指,還有直往活人鼻孔裡鑽的噁心的甜腥氣——表現方式各不相同,但都有著同樣不可否認的主題)。死亡,就和犯罪一樣,是很普遍的,他曾經這樣寫過,但邏輯卻是罕見的。因此,保持思想的邏輯性就很難了,尤其是在面對死亡時。然而,人始終應當依靠邏輯而非沉溺於死亡。

因此,在那高高的草叢中,他把邏輯拿出來當作盾牌,抵禦著發現男孩屍體這一令人心碎的事實(實際上,福爾摩斯已經感覺微微眩暈,手指開始顫抖,痛苦心酸的情緒也開始快要爆炸)。現在,羅傑死去的事實已經不再重要了,他對自己說。重要的是他是怎麼走到生命盡頭的。他不用檢查屍體,甚至不用彎腰去細看那腫脹的臉龐,就已經明白了這孩子已不在人世的可怕現實。

當然,孩子被蜜蜂蜇了,而且被蜇過很多次,福爾摩斯看一眼就明白了。臨死前,羅傑的面板會發紅,他會感到火燒般的疼痛和全身瘙癢。他也許試圖逃離攻擊者。無論怎麼說,他畢竟從養蜂場走到了草坪,但在蜂群的追逐下,他應該是分不清方向的。他的襯衫上、嘴唇邊和下巴上都沒有曾經嘔吐過的跡象,但他一定出現過腹部的抽筋和噁心。他的血壓迅速下降,讓他感覺虛弱。喉嚨和嘴唇都腫了,所以他無法吞嚥或呼叫救命。接下來心率的變化和呼吸的困難也許讓他感覺到了死亡的逼近(他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會預料到自己的宿命)。然後,他就像掉進了陷阱般,癱倒在草坪上,不省人事了——他瞪圓了眼睛,慢慢死去。

“過敏反應。”福爾摩斯一邊自言自語,一邊拂去男孩臉上的塵土。他斷定,是非常嚴重的過敏反應導致了羅傑的死亡。被蜇得太厲害了。這是最極端的過敏反應,是一種相對迅速但痛苦的死法。福爾摩斯把絕望的目光投向天空,看著頭頂的雲朵飄過,發現暮色越發濃重,這一天就快要結束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樣的意外?最後,他問自己。他掙扎著,拄著柺杖站起來。男孩都做了些什麼,為什麼會把蜜蜂激怒成這樣?養蜂場看上去和平時一樣寧靜,而當他之前穿過養蜂場,尋找羅傑,呼喊他的名字時,也沒有發現任何聚集的蜂群,蜂巢入口處也沒有不同尋常的騷動。還有,目前羅傑的四周也沒有一隻蜜蜂在盤旋。可無論怎樣,必須對養蜂場進行更仔細的觀察,蜂房也需要嚴格的檢視。如果他不想面對和羅傑一樣的命運,還必須穿上全身防護服,戴好手套、帽子和麵紗。可首先要做的,是通知警方,將這個噩耗告訴蒙露太太,再把羅傑的屍體移走。

太陽西斜,田野和森林後面的地平線變得微微發白。福爾摩斯跌跌撞撞地從羅傑身邊走開,穿過草坪,躲開養蜂場,自己踏出了一條歪歪斜斜的小路,一直走到了鋪著碎石的花園小徑。然後,他停下來,回頭看著寧靜的養蜂場和屍體所在的位置,此刻,這兩處都沐浴在金色的夕陽中。就在這時,他突然低語了幾句,卻被自己沉默而毫無意義的話弄得慌亂不安起來。

“你說什麼?”他突然大聲說,還一邊用柺杖重重地去敲路面的碎石。“你——說——”一隻工蜂嗡嗡飛來,接著,又是一隻——它們的嗡嗡聲壓過了他的聲音。

他的臉上失去了血色,抓著柺杖的雙手也開始顫抖。他想恢復冷靜,深吸了幾口氣,飛快地轉身向農舍走去。但他走不動了,眼前的一切變得虛幻,花園裡一排排的花床、房屋、松樹都模糊起來。有那麼一刻,他呆住了,被周圍和眼前的情形弄迷糊了。他問自己,我怎麼會貿然闖進這個不屬於我的地方?我是怎麼走到這兒的?

“不,”他說,“不,不,你搞錯了。”

他閉上眼睛,把空氣吸進胸腔。他必須集中精神,這不僅僅是要找回自我,也是要消除那種不熟悉的感覺:這花園的小路是他自己的設計,花園也是——附近應該就有野生黃水仙,觸手可及的地方應該還有紫色醉魚草。他確定,只要他睜開眼睛,一定還能看到巨大的薊草和香草園。最後,他努力撐開眼皮,果然看見了黃水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