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實力上說,《都市傳真》的整體編導能力相對要弱一點兒,《21點》文藝一些,電視表現手法也比較多。兩個欄目的主任同在一個辦公室,我的主任常常當著《21點》主任的面罵我:“為什麼你每次都要寫那麼多詞兒?每次都寫十幾頁幹什麼?做電視,要多用同期聲!懂不懂?”我不敢辯解,連聲說:“好好好,我去改。”每到這時,《21點》的主任總是跟我的主任說:“你知足吧,我那邊的人就是不會寫稿子,稿子從來沒有人能寫到第三頁!”那幫人都受了當時央視《生活空間》的影響,愛用長鏡頭,基本都是同期聲,一條片子寫不了兩句詞兒,感覺特紀實、特文藝那種。我心裡想:我們是新聞節目,我不是文藝編導,搞那一套幹嗎?
一九九八年南京下了一場大雪,也是那年的第一場雪。下雪那晚,主任給我打電話,讓我第二天做一條片子。掛掉電話後,我覺得機會來了,要改變一下領導對我的成見。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出去拍片了。我拍了很多閣樓上積滿了雪的小窗戶、靜靜的雪花在空中緩緩飄落的空鏡頭。整條片子有十分鐘,沒有一句解說詞,只有畫面、現場聲和音樂,再加上簡短的字幕,但是整個城市在這場大雪之後的變化和現狀,都體現出來了。我用字幕交代:幾點幾分某菜市場,然後完全用畫面和同期聲記錄買菜的人、當天蔬菜的供應和菜價的情況。接著字幕再交代:幾點幾分某學校,學生正常到校。之後字幕又交代:幾點幾分某敬老院,老人們在房間裡圍著溫暖的火爐,等等。
那片子在現在看來沒什麼,但在十幾年前還是挺讓人耳目一新的。我的領導看了之後很喜歡,也有點兒驚訝,後來把這條片子送去評獎。不過,畢竟不是什麼重大題材,沒有太大的新聞價值,沒評上。對這樣的結果,主任平時經常罵我的勁頭又出來了:“他們懂個屁。”
遲到一年的公正。
一九九六年,江蘇發生了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一起企業狀告消費者協會及工商局的案子—三得利啤酒起訴揚州市消費者協會、揚州市工商局。本來消協是為老百姓維權的,結果三得利啤酒把它和工商局都告了。這本身就很有新聞價值。對於這起訴訟,江蘇省工商局很重視,他們請我們臺派人到揚州報道庭審。自然,他們也希望媒體能站在工商局方面說話。
按照主任的意思,我只要去拍庭審,報一條訊息就行了,但去了之後我發現事情比想象的嚴重。原來,連雲港三得利公司的啤酒品牌叫王子啤酒,在揚州地區,特別是興化、高郵一帶賣得很好。當地的地方保護主義嚴重,揚州的啤酒企業一直想把王子啤酒擠出揚州市場,就找當地消協搞了一個“啤酒口感評比”。結果,揚州地產的啤酒分獲一、二、三名,排名最末的則是藍帶啤酒和王子啤酒。隨後,揚州當地的媒體配合這一結果進行了報道,有一篇報道中還特意提了這樣一句:王子啤酒名落孫山。
這個報道一出來,王子啤酒在揚州的銷量大幅下降。三得利公司被激怒了,把評選活動主辦單位之一的揚州市消費者協會、揚州市工商局給告了。在法庭上,雙方律師都很厲害,法庭辯論長達三小時。一般來說,這種案子庭外調解的可能性很大,不太會當庭宣判。結果出乎意料,揚州中院當庭宣判三得利公司敗訴。
宣判完了我本來就該回去了,但憑直覺,我認為判決可能有問題—雖然我是第一次接觸類似的法庭訴訟。我馬上給主任打電話,把事情的經過及我的判斷說完之後,希望他再給我三四天時間,到連雲港、高郵和興化三個地方調查一下。主任回我“有把握你就去”。
帶著一個老攝像,我首先去了興化。興化是這次口感評比后王子啤酒銷量下降最大的地方,當地的經銷商向連雲港總部報告之後,三得利方面才感到事態的嚴重性,也才有了之後的訴訟。在興化,我瞭解到了很多第一手情況。之後我又去了高郵。在高郵我調查了當地銷量排名第一的國王啤酒。我很好奇為什麼叫這個名字,很多當地人都給了我一個統一而有趣的說法:因為當時連雲港的王子啤酒賣得最好,當地啤酒要打垮它,所以叫國王啤酒。
隨後,我採訪了很多經銷商和市民,瞭解到當地經銷商只要進國王啤酒就可以享受很多優惠政策,而經銷王子啤酒則有政策限制。比如國王啤酒可以退瓶,兩毛一個,王子啤酒不能退瓶。別看這小小兩毛錢,對於老百姓來說卻是很實在的,一個夏天喝下來,也不少啊。這顯然屬於地方保護了。這麼一來,當地就沒有人肯經銷王子啤酒了,也沒有人喝王子啤酒了。
採訪過程中,我沒有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