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的我。來到密室的時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面色凝重的老太爺和葛清。在我以往的印象裡,老太爺是個無所畏懼的人,就算天塌下來,他仍會坦然面對。但這時,老太爺彷彿陷入了一種猶豫的彷徨中。如同一個將要失去一切的風燭殘年的老人。
我一時間就懵懂了,和他們對視著。沉默了許久,老太爺才緩緩開口,跟我說了一些事情。
他告訴我,當年被葛家始祖地仙大敗隱匿的陰主。已經現身了。陰主和地仙結下了死仇,陰主這次復出,至少會在陸家葛家掀起一陣血雨腥風。地仙和陸家始祖都已經消失了很多年,放眼天下,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阻擋陰主的報復。
“小六子,所有希望,只能寄託在你身上了。”老太爺摸摸我的頭,他有些不忍,卻又不能不去面對,老眼中隱隱泛起了淚花。
“從這之後,或許,你會忘記自己的過去,甚至會忘記自己是誰,但今時今日,你要牢記自己的職責。”葛清在老太爺沉默之後接著道:“以一己之力。承擔葛家陸家兩家安危,承擔陰陽兩界的輪迴,無論如何,即便身死,亦不能忘記誓言和承諾。”
“我謹記,不忘職責,不負初心。”我知道老太爺和葛清的囑託,我在陸家長大,自幼受老太爺的教導,我很清楚,對於整個家族,甚或整片大山,整個世間,我,老太爺,陸家的兄弟。都是渺小無跡的。
這個承諾,必須用生命來承擔,兌現。
轟
當我回憶到這裡的時候,眼前驟然一黑,我感覺到自己的魂魄突然像是不受控制一般,怎麼壓制都壓制不住,還沒有用烘爐出竅法催動,魂魄就從陰眼裡奪眶而出。
對於魂魄來說,這個世間到處都是陰間路,魂魄出竅之後,彷彿要散亂在空中,稍稍一掙扎,魂魄就飄飛到了黃泉路上。
無數的淡影在身邊呼嘯而過,那輪昏黃如夕陽般的光暈映照著陰間路。我的魂魄四周,全部都是細如毛髮的陰雷,左右的無數陰魂避之不及。
轟隆隆
一輛古老又巨大的陰車從前方隆隆駛來,陰車來勢很快,在距離魂魄還有十丈遠的地方生生停住了。我看到了舉著招魂幡的陰差,這是陰間的接引,把陰魂引到奈何橋,引到黃泉宮。
今非昔比,我已經從當時那個懵懂無知的石嘴溝陸家少年,變成了純正完整的重陰身,重陰身無視陰陽,沒有任何人能把我留在陰間。
“跟我來”陰車上的陰差晃了晃手裡的招魂幡,陰車隨即調轉車頭,朝著來路狂奔而去。
我在後面跟隨著,儘管沒有任何人能在陰間阻撓我,滯留我,可是我已經處在魂飛魄散的邊緣,我感覺魂魄飄忽,只要吹來一絲風,就會把魂魄吹的蕩然無存。
就在這種恍惚又飄渺的狀態下,魂魄跟著陰車一路猛衝,衝過了陰間路,慢慢接近了奈何橋。
以往過去,奈何橋附近全部都是等待進入黃泉宮輪轉檯投胎轉生的亡魂,但是此時此刻,整個奈何橋上空空蕩蕩。只有橋頭那一道久久矗立的身影,還留在原處。
那是田奶奶的身影,奈何橋千年匆忙,唯獨在我來到的時候,橋上才得到片刻的空閒。陰車從奈何橋轟隆駛過,當我恍恍惚惚飄到橋頭的時候,一眼就看到田奶奶微微佝僂的身子,還有一頭花白的頭髮。
“孩子”田奶奶的眼睛裡,好像帶著一點淚痕,她輕聲對我道:“念著當初咱們結下的一點善緣,我求你一件事”
我的魂魄將要散了,回應不了田奶奶,但是她滿含著乞求和期望,接著道:“我願永不超生,願永守奈何橋,只求只求你在陽間,能放過我那個兒子”
儘管魂魄將要散了,可是我卻不由自主的想起了當時田奶奶對我的關照,想起她故居里,那一疊一疊已經縫好的鞋墊和鞋子。不知道多少個日日夜夜,她一直都在縫,不停的縫,好像要把兒子這一輩子將穿的鞋,全都給他縫好。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一個母親,或許給予不了兒女許多,但她所給的,是自己的一顆心。
“他不會死”我勉強回了一句。
只是這一句話,卻讓田奶奶如同重生了一般,她擦掉眼角的淚痕,指指身後,道:“孩子,去吧,去吧”
奈何橋後的路,彷彿漫漫無邊,那輛引路的陰車依然在前面奔跑。死去的亡魂,都要來到陰間,這裡聚集了不知道多少沒有軀殼的魂魄。但是一路過去,所有的陰魂全部都不見了。我隨著陰車不停的飄動,不知道飄動了多久,前面隱隱約約出現了一座聳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