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望已經說了烏童傷很重,這一時半會也不可能喝湯啊。
所有人看著她此刻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心裡都有些怕,竟是沒人敢說多餘的話。
“烏童喜歡喝冬瓜排骨湯,我做給他喝,天亮了就要送到醫院去,說不定他昨晚就醒了呢,他醒來沒見我肯定傷心。來不及了,我要趕緊再燉一鍋,你們不用管我。”
“瀅瀅。”楚母崩潰地喊了一聲,喃喃道,“你的腳,別做了,乖,媽媽幫你做,你的腳受傷了,你要休息。”
“誒?”楚瀅看了她一眼,這才去看她的腳,她看了一眼,大腦倏然空白,站立不穩,她神色呆愣地跌坐在原地。
很疼……
她從來沒有這麼疼過,腳上傳來的灼痛感一時間傳遍全身,她整個人都不自在起來,下意識用手去抓,又恨不得剁了腳,還想胡亂地在地上打滾,減輕疼痛。
她伸手去抓腳,楚母連忙快步過去抓緊她的手。
楚瀅一抬頭,看到了不遠處門邊一個淺藍色的碎花圍裙。
白茉很多時候在家休養,最喜歡做飯,每次在廚房幫忙,出出進進,她圍著的,總是那個淺藍色的碎花圍裙。
看著她慣常用的那個圍裙,楚瀅神色呆愣了半天,又哭了。
她這眼淚來的毫無徵兆,就好像泉水從泉眼裡湧出來一般,爭先恐後地湧出眼眶,她目光定定地看著那條圍裙,半晌,徹底崩潰了,嗚咽道:“白茉,白茉。”
她當年的確不是故意燙傷她。
爺爺一巴掌將她扇倒在地,她才四五歲。
看見白茉在地上打滾,看見所有人都著急地圍著她,她縱然覺得害怕,覺得慌張,心裡有一種酣暢的快感。
她覺得活該,誰讓她搶她的東西。
她又不是楚家人,就因為死了爸爸,就非得賴在楚家,享受著那麼多人的憐惜和關心嗎?
那些原本都是她一個人的。
這麼多年,她不敢正視白茉那道疤,可從來沒有一刻,像眼下這樣後悔懊惱,像眼下這樣,深刻地體會到她的痛。
她才比自己大兩歲,她當時才多大,她瘦得像豆芽菜一樣。
自己怎麼會那樣對她,怎麼能那樣對她,為什麼燙傷她,為什麼燙傷後都沒有道歉,為什麼這麼多年都沒有道歉。
一定很疼吧,她當時一定很疼吧。
她那麼小,還燙傷在那樣的位置,一定很疼吧……
“白茉。”楚瀅抽抽搭搭地說著,淚水止也止不住,淚眼婆娑,下午到現在流了太多淚,她一雙眼腫得跟核桃一樣,嘴唇被咬破,整個人看上去都無比狼狽,她喃喃地念著她的名字,慢慢地,對上了楚老爺子複雜難言的神色。
楚老爺子看著她,她也看著他。
半晌,楚瀅突然更大聲地崩潰哭起來,痛苦地哽咽道:“爺爺,我錯了。”
她十幾年沒有給任何人道過歉,白茉死了,楚灃也跟著去,楚家人一方面難過,又一方面也著實身心俱疲,沒有人責怪她。
這一刻看著她,看著她哭,看著她說話,一顆心都緊縮起來。
楚母也流了滿臉的眼淚,看著她,哽咽著說不出話來,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楚沐呆站在原地,看著楚瀅觸目驚心一隻腳,無比心痛。
他這一生,最怕看見的就是燙傷燒傷,幾乎無法忍受,他邊上的楚老爺子拍了他一把,開口道:“愣著幹什麼,還不把她趕緊抱回房間!”
楚沐回過神來,連忙應是,快步上前去抱她。
楚瀅蜷縮在楚母的懷裡,聲音哽咽道:“不用,不用。我不要上去,我還沒有燉湯呢,一會天亮了,得給烏童送去。”
“都這樣了還燉什麼湯?”楚老爺子著急地說了一句,催促楚沐,“將她抱回房,速度快點!”
又轉身朝向身後,吩咐道:“叫一聲,趕緊叫醫生過來,別愣著呢。”
楚沐不敢再耽誤,不由分說,扶起楚母,將楚瀅抱起來,出了廚房,上樓去。
楚瀅沒有再說話,快到自己房間的時候,又突然抬頭看向了楚沐,聲音沙啞道:“我不想回房,送我去白茉的房間吧,行嗎,送我去她的房間吧。”
144:瀅瀅呢,她怎麼沒有來看我?
她聲音沙啞,仰頭提出這樣的要求,楚沐愣了一下,心緒湧動,緩緩道:“白茉的房間有些時間沒人去了。”
她離開,楚家給她留著房間,卻已經沒有人再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