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學謙想了一會兒,說道:“老大,龍宸山和明陽山都很適合觀星,但是明陽山上有軍方大佬居住,沒有通行證恐怕不大方便過去,還是去龍宸山比較好。”
夏商周“嗯”了一聲便不再言語。
展學謙從後視鏡裡偷偷看一眼閉目養神的夏商周,心下狐疑,不知道為什麼素來生龍活虎的老闆到了藺川反倒像害了瘟病的雞。
夏末的太陽還是落得很晚。七點多的時候依稀還能窺見灰藍色的天光。天邊紅霞未落,細小的雲彩像錦鯉赤色的鱗片。明陽山上香樟颯颯,伍媚興致高昂地開著奧迪Q7上了盤上公路。
路過限制通行區域時,她將從嚴諶那裡借來的通行證遞出車窗,士官很快驗訖放行,還朝她敬了一個軍禮。
到了山頂時,天色才黯淡了下去。伍媚站在山巔,夜風吹拂著她的衣衫,像一隻振翅欲飛的蝶。而沈陸嘉獨自一人從大宅裡走到山頂看見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聽到動靜,伍媚下意識回頭,看見沈陸嘉,有些意外地喊了一聲“沈總?”
沈陸家怕她誤會自己是跟蹤狂,略微有些不自在地解釋道,“我家就住在這邊。”
伍媚看著沈陸嘉白襯衣上珍珠母貝的扣子,隨意地笑笑,沒有接話,依舊仰頭看著天空。
沈陸嘉這才注意到她白衣白褲,連腳上也是一雙白色小羊皮的繫帶平跟尖頭皮鞋,只是已經沾了泥,連褲腳都有泥點,不過她倒似全不在意。
山上的風呼呼地颳著,偶爾有老鴰怪叫著走枝椏間撲稜稜飛歸。
“沈總也來看星星?”伍媚忽然側頭問沈陸嘉。
“嗯。”夜色裡沈陸嘉只感覺伍媚的一雙眼睛格外亮,頓了一下他又問,“伍總監一個人來看流星雨的?”
伍媚有些好笑地睃他一眼,“沈總不是也沒有人陪著來看流星雨嗎?”
沈陸嘉微微一噎,沒有搭腔。只是抱著兩隻胳膊望天。
伍媚也是神色怔忡地看著星空。她並不是喜歡沉湎過去的人,但是此刻心頭還是有些抑制不住地潮湧。大概人類很容易愛屋及烏,最初接觸天文還是因為夏商周的緣故,因為他大學裡學的就是地球物理,只是誰會料到一個學地球物理的人會轉行做起了金融,還做得風生水起。她還記得自己念大學時最喜歡讓夏商周揹著她一邊看星星,一邊唱“青石板上釘銀釘,千顆萬顆數不清。”她也曾經多接了兩份家教,只為可以送他一個德國蔡司的勝利女神系列的高畫質迷你望遠鏡。現在想想,那時候真是痴情得可愛。想到這裡,伍媚不覺勾起唇角,有些魔怔似地伸出細白的手指,對著天空畫了一個反寫的S。
沈陸嘉有些吃驚地看了她一眼,要知道天龍座形似一條蜿蜒曲折的龍,從大熊座、小熊座之間一直盤繞到了天琴座附近,巨龍的頭就在天琴座旁邊,活像個反寫的“S”。沈陸嘉忽然又想起她入職時做的那條題目,也對,她確實不像是衝著浪漫主義來看星星的女人。
“伍總監喜歡天文?據我所知喜歡天文的女孩子可不多。”沈陸嘉輕聲開了口。
伍媚淡淡一笑,“這要感謝我的母親,她不大允許我看什麼小說之類無病呻吟的玩意兒,她覺得這種東西除了讓人脆弱,將一切不如意歸咎於宿命這些玄不拉幾的詞彙外,毫無意義。在她看來,即使《如何開拖拉機》、《養殖泥鰍一百六十問》都比任何一本小說更有價值,因為它們提供了硬扎扎的知識。所以對我來說,會背李清照的‘悽悽慘慘慼戚’遠不如能根據北極星找得著北。”
“可是你在外國語學院教的是法國文學。”
沈陸嘉一本正經的嚴肅模樣惹得伍媚笑的更歡,“沈總,文學其實是全在一張嘴上,一部現代主義小說,你可以說它震古爍今,精妙絕倫;也可以說它不知所云,味同嚼蠟,褒貶全在兩片嘴。這種學問,又能有什深文大義?”
沈陸嘉被她堵得啞口無言。
伍媚卻抬腕看了看手錶,忽然又說:“你等我一會兒。”不等沈陸嘉回答,她便折身往山下走。
沈陸嘉剛想提醒她仔細腳下,卻見伍媚走得異常輕鬆自如。
不消二十分鐘,就見煙樹迷離裡伍媚一手拿著兩隻酒杯,一手拿著酒瓶上了山。
沈陸嘉才看清她手裡拿的是一瓶冰鎮過的白雪香檳,伍媚已經把兩個笛形香檳杯塞到他手裡。隨後便見她左手握住瓶頸,右手利落地揭開瓶口的錫紙,又將鐵絲圈鬆開。然後敏捷地用左手的大拇指按緊木塞。右手握著瓶身不疾不徐地轉動著。
沈陸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