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朝鮮之糧填補?”
“對。”
顧晣臣輕笑,道:“朝鮮一年三貢,多是無用之物,反請賞金銀綢緞,何等厚顏!”
送出兩匹駑馬,就敢要這要那,更賴在四夷館不走,混吃混喝,不吃得滿嘴流油,絕不啟程歸國。
此等現象,換做殿試前的顧晣臣,多不會留意。即使留意,僅會皺眉,不會設法找補。
偏楊瓚橫空出世,揮舞起鐵鍬,連挖數坑,一個比一個深。
顧晣臣走路不當心,踉踉蹌蹌,被坑了一次又一次。淺坑崴腳,遇到深坑,掉進去,短時間爬不上來。
沒有陽明先生的彈跳力,顧榜眼只能另闢蹊徑,在坑底挖掘,繼續前行。
被坑了這麼多次,繼續青松一般正直,可能性無限趨近於零。
同武學訓導打過交道,在弘文館中討論時政經濟,顧榜眼的世界觀開始扭曲,事業觀直接被刷成捲簾門,不得不重新規劃。
換做以前的顧晣臣,再不順眼,也不會暗中策劃,推翻一國之君。更不會順便挖好深坑,趁機壓榨。
現下……
按照楊探花之言,顧榜眼猶覺力量不夠,坑不夠深,埋不了幾個人。
為保計劃順利,乾脆拉過王忠,共同揮舞鐵鍬,挖深數米。
曉以國家大義,說以黎民疾苦,順便提一提彼此的品級,王忠是石頭腦袋,也會被砸出縫隙。
於是乎,王忠徹底覺悟,這麼好的機會,不坑白不坑。
“司業大才,下官唯司業馬首是瞻。”
“善。“
顧正使和王副使達成一致,被朝鮮君臣“強行”扣下,留做人質。
朝鮮新君再次派遣使臣,嚮明朝納貢,請求敕封。
不出意外,貢品收下,奏請二度駁回。
朝鮮君臣慌了,李懌更是愁得瘦了一圈。
明朝一天不下敕封,他這個國君便做得不安穩。如果有朝臣搖擺,重新擁戴李隆,他的下場絕不會好。
最糟糕的,流放到偏遠海島,死得不明不白,連墓碑都不會有。
“你們倒是想想辦法!”
李懌焦急,擁立他的大臣更急。
迫於無奈,不得不擺低姿態,嚮明朝使臣求救。
兩次上門,都被護衛攔住,碰了一鼻子灰。第三次,送上三顆五十年的人參,才見到顧晣臣。
走進室內,在朝鮮說一不二,呼風喚雨的擁立功臣,差點沒哭出來。
為見顧正使一面,家底都要搬空,他們容易嗎!
一身青色官服,顧晣臣表情嚴肅,再不見往日和氣。
幾名朝鮮大臣心中惴惴,擠出笑臉,小心道明來意。
足足兩刻,顧晣臣沒有出聲。室內氣氛愈發壓抑,幾人額頭滾落汗珠。
“上使,小臣前番冒犯,實是迫不得已,已經知錯。”
幾人姿態擺得更低,為讓顧晣臣點頭,都是拼出臉面,不要老命。
以顧晣臣預料,朝廷不會一直抻著朝鮮。畢竟,新君已經握權,壓著敕封,並無任何好處。
見幾人汗溼臉頰,年齡大的,嘴唇都開發發白,終於大發慈悲,開口道:“本官也有些為難。”
難為,即不是不可為?
幾人眼睛發亮,同時生出希望。
“上使,還請上使相助!”
丟擲魚餌,顧晣臣端起茶盞,任憑對方苦求,不再出聲。
最後,一名姓柳的大臣看出端倪,試探道,只要能請下敕封,無論上使提出什麼條件,他們都會答應。
話不會如此直白,意思卻是八九不離十。
眾人先是一愣,很快反應過來,紛紛附和。
“諸位許諾,晉城大君可知?”
不提國君,只以晉城大君相稱,無異於提醒,封與不封,絕對是天壤之別。
幾名大臣同時一凜,請求敕封的決心愈發堅定。
“上使放心,小臣來之前,已經請示。”
“哦。”
顧晣臣頷首,神情放緩,道:“既如此,事情可為。”
簡單六個字,如撥開重重雲霧。
朝鮮大臣同時鬆了一口氣,分毫不知,顧正使已磨利長刀,正等著宰殺剔肉。
正德元年,六月下旬,朝鮮三度派遣官員,以納貢名義入京,嚮明朝請求敕封。
這一次,納貢隊伍的規模遠超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