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事,謝相公可有想法?”
謝丕止住楊瓚的話,站起身,見窗外並無書吏行過,方道:“家父亦是難以決斷。前些時日,巡撫都御史楊一清上奏,請朝廷重設狹西靈武監之武安苑,啟用牧軍。同時彈劾了不下三名邊將,朝中吵得更厲害。”
楊瓚沉默。
牧軍之事他不瞭解,對邊將的處置絕不會輕。
“內閣現下也不好決斷。開中法尚未重啟,靈州之圍雖解,韃靼仍未退回草原,怕是到六月都不會消停。”
謝丕一邊說,一邊留意著值房外的動靜。聞吵嚷聲漸小,同楊瓚相視一笑,大概是劉學士出面了。
侍讀侍講品階不夠,張學士在文華殿,能壓住這群庶吉士的只有劉機。
“入六部觀政多日,下月將要授官,如此吵嚷,實是不成體統。”
事實證明,謝丕還是將同年們想得太過“君子”。
劉機之所以出面,全因書吏來報,三十名庶吉士分作兩派,爭執不出結果,乾脆動起手來。筆墨紙硯齊飛不說,如王忠般悍勇,掄拳頭不過癮,圓凳都舉了起來。
“鬧得不成樣子,您老還是去看看吧!”
這般英勇無畏的庶吉士,實在是少見,必是六科給事中的最佳人選。
楊瓚和謝丕未見其景,自然不曉得傷的都是誰,更不知道嚴嵩被王忠重點關照,兩眼烏青,額頭蹭下一層油皮,最後被抬出值房。
兩人對坐飲茶,繼續談論北疆之事。
“依賢弟之見,戰如何,撤民又如何?”
斟酌片刻,楊瓚道:“若要戰,必要做好萬全準備。然北疆缺糧,馬苑荒廢,韃靼強悍,勝負委實難料。”
謝丕微微皺眉。
“韃靼貪婪,若行焚草鑄牆之策,必為其所趁,更將侵邊擾民,得寸進尺。”
“謝兄。”楊瓚道,“瓚之意並非撤民。”
“哦?”謝丕面露不解。
“於戰事,瓚不敢輕言,然有一比,謝兄尚可一聽。”
“何比?”
“瓚祖籍宣府,世居涿鹿。自天順成化至今,族人凡有餘力,必要增置祭田,翻修祠堂。”頓了頓,楊瓚繼續道,“自幼,瓚便聽父輩教導,祭田乃祖業,後代子孫萬不可舍。”
話至此,謝丕終於了悟。
“一家之地尚不可舍,一國之地又豈能輕棄?”
“瓚知朝中諸公皆一心為國,然太祖高皇帝開國,驅北元於塞外,復我華夏地,重開大宋天。太宗皇帝遷都於北,言天子為國守門,何等壯懷豪情。”
“楊賢弟……”
“瓚不才,不敢言為國殺敵,卻知一個道理,北疆之地荒蕪,不生麥粟,然一草一木,一土一地,皆我大明先烈之業,豈可輕言棄之?”
一番話並不慷慨激昂,語調也未升高半分,謝丕仍是覺得氣血上湧,澎湃之情洶湧於胸。
“戰事如何,瓚不敢輕言。於邊民屯田,輸送糧秣倒有幾分見解。雖才蔽識淺,道出來,謝兄當可一哂。”
話說完,楊瓚端起茶盞,一飲而盡。
庶吉士的爭執,他不能參與。這番話堵在心裡,卻是不吐不快。
許久,值房內都沒有聲音。
謝丕忽然端起茶盞,沒有忙著飲,平舉至面前,正色道:“我敬賢弟。”
楊瓚微一挑眉,同端起茶盞,口中則道:“小弟盞中已空。”
好不好,先滿杯再言其他?
反正茶水乃翰林院所出,無限量供應,謝兄何必小氣。
謝丕繃著表情,只嘴角一個勁的抽啊抽。
兩息之後,終於沒忍住,砰的一聲放下杯盞,當面破功。
“好你個楊季珪!”
謝修撰怒而拍案,眼中卻染上幾分笑意。
書吏捧著卷冊行過,奇怪的轉過頭,今兒是什麼日子?庶吉士打群架,謝狀元都沾上了火氣?
文華殿中,朱厚照苦苦捱過兩個時辰,總算送走張學士。
推開紙筆,毫無形象的趴在桌上,頓覺慢腦袋都是之乎者也,煩躁得想要大喊幾聲。
張永小心的瞅了兩眼,吩咐宮人送上點心,親自沏來香茶,巴望著太子殿下能消消火氣。
好不容易哄得朱厚照眉眼舒展,卻發現谷大用和劉瑾都不見蹤影。
“那兩個去哪了?”
朝高鳳使了個眼色,張永退出殿外,找來一個小黃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