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帶累全族,不能衝死人發火,只能將矛頭對準楊家。
自此,兩族仇怨漸深。
春夏爭水,秋冬爭地。弘治初年,遇朝廷分派丁徭,閆家藉機狠狠坑了楊家一回,使得兩家結怨更深。
楊家縱有萬般委屈,也無法上告。
一來,此事做得周密,根本抓不住把柄。二來,閆氏分支有子榮登二甲,得座師賞識,結為翁婿。閆氏族人有了依靠,已是今非昔比。
閆家的僕婦都敢指著楊家啐一口,得意道:“有膽子便去告!民告官,先上板子,再流放千里,看你楊家有多少爺們去邊境挨韃子的刀劍!”
如此惡毒之言,字字戳在楊家人心頭。
楊家子偏偏不爭氣,全族供養,卻始終養不出一個“讀書人”。休說進士舉人,連秀才都沒有!
直到楊氏出了楊瓚,天賦聰穎,不滿十歲便中童生,院試、縣試、鄉試、會試,一路走來,帶給全族莫大期望。
此番春闈,涿鹿閆家也有子弟趕考,均名落孫山,無一例外。唯有京師閆家有子高中,且位列前十,大有奪取一甲之勢。
楊氏有多盼望楊瓚金榜登科,閆氏就有多想將他踩在腳底。
不過兩息,楊瓚已參透內中關竅。
有利益牽涉,便不憚將事往壞處想。楊小舉人醉死,難言沒有閆家人的手腳。
貢院放榜,“楊瓚”名列其上,閆氏想壓下他,只能在殿試前動作。要麼壞了名聲,要麼……讓他參加不了殿試。
事情並不難,只要一頓拳腳,足夠他躺上幾月。更狠毒些,將事情做絕,廢了他的右手,毀了他的容貌,再無晉身可能。
想到這裡,楊瓚重新掃過王炳等人。
這些落榜的舉子滿腹怨憤,極易挑動。策劃此事之人,心思算得上縝密。只是沒有想到,世間還有一種別號,稱為“豬隊友”。
自作聰明的閆家大郎便是個中翹楚。
無需旁人點播,只要王炳等不是笨到極點,便應知道事情不對。
閆大郎惡言出口,得罪的可不只是楊瓚四人,今科的貢士都在其列。傳到兩位主考耳中,更不會輕易輕饒了他們。
弘治年間東廠無權,錦衣衛也是個厚道人在掌管,但詔獄仍是存在,進去住幾天,身上不受傷,精神也會受到摧殘。
王炳等人終意識到不對,酒氣退去,臉色開始變白。
閆大郎還要再說,卻被程文三人的氣勢壓得不敢動彈,哆嗦兩下,額頭開始冒汗。
客棧掌櫃情知不妙,緊緊拉住孫子,低聲道:“快老實些,不老實,回頭讓你爹抽你!”
樓上樓下均是一片寂靜,落針可聞,與先時的熱鬧大為迥異。
忽然,門外傳來一陣人聲,數名瀾衫舉子入內,為首者四顧張望,奇道:“這是怎麼了?”
待了解前因後果,當即皺眉,看向王炳等的目光很是不善。正要出言,忽聽身邊人道:“這幾位仁兄應是酒醉,口出無狀,當不得真。”
說話的舉子一身玉色儒衫,腰束錦帶,氣質超然。再看相貌,端得鬢若刀裁,面如敷粉。雖眼帶桃花,偏生一雙濃眉,減淡風流文弱之相,增添幾許英氣。
此人出現,閆大郎當即雙眼發亮,看得楊瓚心頭一跳。
那人卻未理會閆大郎,而是笑對楊瓚拱手,道:“古有甘羅十二為相,唐宋豪傑,年少成名者不知凡幾。本朝亦有不及弱冠,年少登科,金榜題名的賢德。同榜有此英才,吾等該與之共榮。”
聲音親和,語態輕緩。
話聲未落,客棧中的氣氛已為止一變。
程文王忠等消去幾分怒意,與來著互通籍貫姓名。知其父為都察院左僉都御使閆桓,神情微凝,態度未變得熱絡,反有幾分疏遠。
閆桓同楊廷和不和,幾番彈劾,大有水火不容之勢。楊大學士為今科考官,除了已經站隊的官宦監生,瘋了才會同閆璟莫逆相交。
閆璟不以為意,仍是談笑自若。
“楊賢弟年少英才,我甚是佩服。滿朝之上,唯有楊大學士堪與並提。然詩詞亦非小道,朝中李公多有推崇,言‘文必秦漢,詩必盛唐’。賢弟以為如何?”
楊瓚眉頭皺得更緊。
他先時就覺得不對,這人明著是為他說話,實際卻在挖坑給他跳,更是一挖一排,一個比一個深。
李公是誰,暫且不論。單拿他與楊廷和作比,是想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一個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