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之地,萬千英魂埋骨。
寒風呼嘯,似能聽到百年前的戰鼓號角。
軍馬衝撞,刀戈相擊,雄渾的喊殺聲中,萬千鐵騎奔赴死地,衝鋒陷陣,攻破大營。
蒼涼,豪邁,雄壯。
同古人祭古。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有些奇怪。
然而,楊瓚明白,自在客棧醒來,他早已置身歷史之中,成為歲月畫卷中,鐫刻不去的一抹剪影。
“陛下,風雪漸大,該啟程了。”
五拜之後,朱厚照站起身。
仰望風雪中的牌樓,深深吸一口氣,涼意滑入心肺,神情愈發堅毅。
“今日,朕在此立誓,必承歷代先帝功業,北驅韃靼,南逐倭賊,拓陸上之土,闊海上之疆,繼先祖垂統,中興大明,創萬世基業!”
“八荒六合,皇天后土,祖宗先靈,俱可為證!”
短暫停頓,以顧鼎楊瓚當先,眾人再次下拜。
這一次,拜的不是牌樓,而是百年戰場之前,立下豪邁誓言的少年。
“陛下萬歲萬萬歲!”
山呼聲撕開北風,穿透雪簾,直破天幕。
不是身臨其境,永遠無法體會,這種豪邁激越是如何的振奮人心,又是如何撐起華夏王朝最後的脊樑。
“走!”
接過韁繩,朱厚照躍身上馬。
望一眼風雪中的牌樓,調轉馬頭,揚起馬鞭,再沒有回頭。
他日再來,必得萬民敬仰,攜不世之功!
旗幟揚起,隊伍繼續前行。
楊瓚登上馬車,抱住手爐,接連打了三個噴嚏。
金吾衛依舊被落在最後,看向前方的同袍,想起方才的天子,不只一人面露羞慚。
大雪漸停,北風更冷。
朱厚照堅持騎馬,凍得鼻子通紅,依舊不上馬車。
“朕無礙,張伴伴休要再言。”
張永無奈,不敢再勸,只得親往車廂,取來更厚的斗篷,為朱厚照披上。
距京城十里,大雪又至,隊伍停下歇息。
伯府護衛燃起火堆,定武衛官兵站到風口,為天子擋寒。
楊瓚被請下馬車,和朱厚照一起烤火。
顧鼎站在一側,正舀起積雪,打算架到火上,忽聽朱厚照言:“金吾衛官兵需要操練。朕觀一路,不提定武衛,連武學生員都比不上。”
“陛下,金吾衛之中,多是勳貴功臣子弟。”
操練得狠了,怕會出問題。
朱厚照搓搓手,道,“回京之後,朕即刻下旨,凡公侯伯應襲子孫,年滿十三,必送武學。”
楊瓚眨眨眼,知道定有下文。
“三年無所成,遞降其爵。學成送考武舉,中者重用,屢試不中,聽襲爵位而減其祿米。功臣循此例。”
“內外衛所指揮千戶,由錦衣衛查閱。不稱者降職,年二十五以下者,俱送衛中武學。”
楊瓚默然。
天子為整頓軍衛,當真下了狠心。
一等爵位世襲罔替。朱厚照說降就降,說奪就奪。
可以相見,這道敕令下達,會掀起多大波瀾。
抗議?
以朱厚照的性格,惹惱了他,奪的就不只是爵位,十有八九還要加上腦袋。
京外武學,他不十分了解,無從置喙。
京城武學,則由謝丕顧晣臣掌管。勳貴功臣不敢抗議天子,滿心不甘,送繼承人入學,難言不會找兩人的麻煩。
謝丕有個大學士的爹,後臺硬得很,即便是國公,也不敢太過分,承受的壓力總會小些。
為難的,九成會是顧晣臣。
這種情況下,武學中的訓導就變得相當重要。
尋常軍漢定然不成,必須是能扛住勳貴功臣壓力,無論公侯伯,都能試著掰腕子的英雄人物。
想到這裡,楊瓚靈機一動,看向顧鼎,嘴角微勾,目光頗有些意味深長。
從頭至尾,顧鼎聽得真切。
心驚之餘,難免生出慶幸,自己戍衛北疆多年,又超過年齡,武學回爐應該沒他什麼事。
奈何,現實總會扇人巴掌,且是一扇一個準。
新年之後,接到天子旨意,顧鼎愣了半晌,想明前因後果,差點抱頭撞柱。
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一個遞鍬,一個挖坑,想坑誰,都是掉進去就出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