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的確有賊,卻不是山匪,而是被寧王收買,護衛藏銀,私造兵器之人。
弘治十八年,正德元年,錦衣衛秘密遣人往江西,潛入寧王府,埋下釘子。如今,正好發揮作用。
五爪龍袍到底是寧王所有,還是被他人栽贓,已不重要。
天子要辦寧王,剷除後患,順帶殺雞儆猴,給宗室藩王立起“榜樣”,王守仁十分清楚,自己該怎麼做。
在島上時日,同軍漢打交道,與船工敘話,聽老人講古,王參議愈發開拓眼界。
隔幾日,便帶人揚帆出海,尋找“海商”蹤跡。
親見海疆變化,瞭解海外世界,追溯千年日升月落,王參議的格物之道頗有進展。假以時日,必能大成。
格物之外,王參議對另一學說生出濃厚興趣。
霸道!
一邊格物致知,一邊鑽研霸道,高山仰止,非尋常人可為。
按照楊瓚的理解,除開王學霸,換成旁人,非精神分裂不可。
寧王被押解入京,罪證聞於朝堂,無人為其求情,更無人就“親族”“血緣”引經據典。反而喊打喊殺的不在少數。
龍袍都有了,不是謀反還能是什麼?
私造兵器,甚至有火器,甭管能不能用,都是罪不勝誅!仿效太宗皇帝起家,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在一片的喊殺聲中,朱厚照異樣的冷靜。
“先押宗人府。”
來時,寧王以為必死。
萬沒料到,抵京之後,未入死囚牢房,未下錦衣獄,卻進宗人府。
關在暗室內,寧王回憶平生,忽然發現,自己這一輩子,當真是個笑話。自以為做得機密,瞞騙過兩代天子。殊不知,早落入對方網中,生死操於他手。
兩日後,欽天監奏,一道赤色鮮明之氣,落乾清宮,久久不散,顯飛龍之象,是為吉兆。
天子深以為然,當日下旨,遣駙馬都尉蔡震、馬誠祭告先祖陵寢。並罷朝一日,沐浴齋戒,入奉先殿親告先帝。
翌日,懲處寧王旨意下達。
“削藩國,奪王爵。妻子貶為庶人。發鳳陽守祖地。著宗室老人看守,子嗣不得出。”
乍一看,懲處實在不重,甚至輕過安化王。
然而,瞭解內情之人,如內閣三位相公,無不倒吸一口涼氣。
當年,太宗皇帝起兵靖難,皇太孫的兩個兄弟,既被髮往鳳陽。天下俱稱太宗皇帝有情有義,殊不知,這兄弟倆的下場,甚至比不上太孫。
後者至少還有陵寢,前者竟是與外界隔絕,幾十年生死不知。直到永樂朝後期,才由宗室上表,言其病逝。
奏疏抵達京城,兩人墳頭的草,早長得比人高。
寧王意圖謀反,終究沒有起兵。
天子如下旨誅殺,世人的言論未必好聽。發其鳳陽,囚禁終生,將一家老小關進籠子,是生是死,全由天子一人決斷。
天下人不會指責,更會讚譽,天子仁厚。
聖旨宣讀完畢,群臣立在奉天殿中,皆不寒而慄。
從何時起來,少年天子的心計,竟深沉如斯。
京城文武的反應,九成在楊瓚預料之中。
唯一沒料到的是,他只給朱厚照上疏,言寧王和安化王都不能殺,而熊孩子竟想出這個主意,用出這般手段。
果真如先人所言,不飛則已,一飛沖天;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少年天子能有這般決斷,作為半個挖土人,楊瓚與有榮焉。
九月下旬,玉米成熟。
楊瓚終於不用繼續饞得流口水。
為留種,半數不得采摘,餘下半數,也夠楊僉憲一飽口福。
煮玉米,烤玉米,玉米烙,玉米餅,玉米窩頭,凡是能想到的,楊瓚都要講給伙伕,試上一試。
連續三日,每到飯點,鎮守太監和巡兵官都要蹭飯。
當然,這樣的好東西,上官不能獨吞。
玉米做熟,必定分成數份,牛主簿和種植的農人嘗過,都是雙眼發亮。
待玉米成種,過秤稱重,推算出畝產之數,牛主簿嘴唇發抖,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在場農人都是雙眼泛紅,心中激動,無法用言語表達,竟是大禮在地,哽咽道:“楊大人恩德,小民永生不忘!”
楊瓚鼻根發酸,忙扶起最前幾名老人,言道:“番糧是天子所賜,本官不敢擔此厚名。今上仁厚,心繫萬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