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不明?”
“恩。”
“可問過顧伯爺?”
楊廉點頭。
“侄兒問過。顧叔言,他與四叔情誼深厚,不分彼此。然,”楊廉頓了頓,“侄兒仍覺不對。心中疑惑無解,只能問四叔。”
楊瓚挑眉,沒有立即應答。
手指撫過暖爐,重又靠向車壁。斟酌兩秒,側過身,抬手敲了敲車窗。
少頃,半扇木窗推開,幾粒碎雪飄入。
顧卿的聲音,伴朔風傳來。
“四郎何事?”
“侯府請帖,伯爺可帶著?”
“帶著。”
“可否一觀?”
沉默。
“伯爺?”
持續沉默。
“靖之?”
依舊沉默。
楊瓚蹙眉,給不給看,也該有個回答。
這算怎麼回事?
沉默是金,非暴力不合作?
又過數息,沒等到回答,楊瓚耐心告罄。
直起身,推開另半扇車窗。
不顧迎面撲來風雪,正要開口,對上顧卿表情,瞬間愣了一下。
顧伯爺的表情,委實有些複雜,很難以形容。
為難?
的確。
憤怒?
不像。
尷尬?
差了點。
惱羞成怒?
楊瓚咂咂嘴。
這樣複雜的情緒,出現在顧卿身上,還是破天荒頭一回。
種種念頭閃過,尋不出答案。
楊瓚眉間皺得更深。
“靖之,請帖可有問題?”
顧卿搖頭。
“可有話未同我講?”
顧卿繼續搖頭。
楊瓚抿緊嘴唇,乾脆從車廂探出手。
五指攤開,雪花瞬息飄落,融化消失,蓋住掌心。
楊瓚的手紋略有些亂,依照老話,註定一生操心。
“既如此,可容瓚一觀?”
楊瓚想過,侯府家宴不會簡單。顧卿藏下請帖,八成有不可言之事。
人皆有好奇心,楊瓚也不例外。
這種情況下,顧卿藏得越緊,他越是好奇,越是想看。
原本,歸京之後政務繁忙,草原紛亂、江南造船等事一併壓下,楊瓚忙得腳打後腦勺,實無餘暇七想八想,家宴之事都被拋在腦後。
未料侯府家宴改期,不只請他,連侄子一併帶去。
好奇心重起,楊御史決意要弄個明白。否則,回到長安伯府,顧伯爺的房梁生涯仍要繼續。
不怪楊瓚多心。
冬至佳節,古已有之。
當此節日,天子不朝,百官絕事。北疆閉關,南域休戰。
京城之內,店鋪落門,商人不市。
無論官員白丁,衛軍百姓,皆要家人聚宴,親朋相會,贈以美食,同桌共飲。
其熱鬧隆重,僅次新春佳節。
楊瓚同顧卿的關係,侯府必然知曉。即便之前不知,經薊州數月,也不再是秘密。
現如今,侯府下帖請他,即已表明態度。然而,請帖內容,實在讓楊瓚掛心。
楊御史心意已定,態度堅決,手掌攤開,不要到請帖誓不罷休。
顧指揮表情冰冷,渾身冒出煞氣。
絕非針對楊瓚,而是帖上留字的某人。
蓋著慶平侯私印,字跡卻做不得假。
“子婿”兩字浮現眼前,顧指揮握緊馬鞭,臉黑成鍋底。視線穿透雪幕,眺望慶平侯府方向,煞氣凝聚,殺氣騰騰。
這等架勢,混不似趕赴家宴,活脫脫要踹門找茬,兄弟鬩牆,揮舞馬鞭,大開殺戒。
見狀,隨行護衛齊刷刷打個寒顫。明知伯爺的怒氣不是針對自己,仍覺得頭皮發麻。
下意識握緊韁繩,讓出安全距離。
唯有楊御史,不似常人,半點不受影響。
非是楊瓚感覺遲鈍。
究其原因,見識過顧伯爺爬房梁、掀屋瓦的英姿,煞氣再重,殺氣再濃,甚者,當場揮鞭拔刀,也害怕不起來。
一路僵持,楊瓚態度堅決,心思堅定。
距慶平侯府不到百米,顧指揮終於無力招架,一邊冒著煞氣,一邊低頭妥協。
當場自袖中取出請帖,遞給楊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