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般與“先禮後兵”,全然逆著來的行事,自然招來許多人拼死諫言,只道禮數不可廢。他衝當頭那人眯了眯眼,眸中泛起抹陰仄仄的光,即刻便沉了臉。
“吾之家事,與爾何干。”
他一語落下,周準已大步上前。持槍重重杵在地上,悍然砸起一片翻飛的塵土。此刻諸人方才記起,眼前這位,多數時候喜怒不形於色的,卻是慣來說一不二,手底下掌控著御刑監,暗地裡不知拿了多少人性命的趙國公府世子。
於是紛紛打起退堂鼓,得了周太子適時遞來的臺階,打著哈哈,後怕著散了場。
她還在回想方才種種,整個人麵人兒似的,被他揉進懷裡。此處無人,他打橫抱起她,將她沾染上脂粉味的披風解開了扔到一旁,再裹了她進還帶著他體溫的氅衣裡。目光專注描摹她眉眼,柔聲問道,“回神了不成?方才自顧垂著腦袋,又在琢磨何事?”
她胡亂搖著腦袋,只管埋頭往他懷裡鑽。雙臂繞過去,緊緊摟住他腰身,儘量貼合他近些,才能感受他身上真實又安心的體溫。
她從來不知道,人可以在一瞬間,生出那麼多念頭。聽他說不是求親,她腦子裡一片空白,很快又浮現出往昔與他相處的一幕幕場景。像電影的快鏡頭,嘩嘩的,就翻過了。之後,那些美好,被迴盪在耳邊一句“非為求親”,撕扯得支離破碎。可她心底總有一個聲音在嘶喊,在聲嘶力竭的提醒她,他不是這樣的人,他不會對她出爾反爾。於是那些破碎的畫面又漸漸聚攏,恢復成當初完好的模樣。
她說不清這是一種什麼感受。她想要相信他,冥冥中又懼怕失望。這就好像是對她的考驗,在拷問她,是否是否始終如一,對他信賴有加。
她覺得慚愧,之後的事兒,一絲不摻假,證實了他對她,遠比所有人猜想,更堅定的情意。可她在那一瞬,竟然會對他生出不確定。
如今他這般溫存問她,她更覺沒臉見他。心頭充塞著滿滿的愧疚,被堵得難受。她伏在他肩頭,鼻子一抽,羞愧與無法言說的感動,交織著,鋪天蓋地將她淹沒。
第272章 怎麼她比罪魁禍首還心虛?
時隔不久,他再次將她帶到別院,避開京中的紛擾。只此次,他卻是被文王下令,藉口春狩一事,停了他的職,命他靜思己過。
其間他曾被喚回國公府兩次。她起初很是擔憂,可每每見他歸來,面上瞧不出難色,她也就只能順從他安排,不多問,安安心心在莊子裡住下。上峰都停了職,她這做人從史的,自然也就跟著得了清閒。好在關夫人母子也在,有人做伴兒,總是多一分熱鬧。
春日裡,女兒家消遣之事,一手也數不過來。採桑撲蝶,曲池裡泛舟,園子裡盪鞦韆。他早間會到書房去議事,不去府衙,依舊忙得抽不開身。晌午用過飯,會擁著她小憩一會兒。之後他或帶她與燚哥兒出門,田間遊玩一番,或是在廊下靜靜翻書,遠遠看她帶燚哥兒園子裡放紙鳶,搗鼓九連環。
她覺得這樣靜靜流淌的日子,若然不計較其他,真算得稱心如意。他待她溫和,待燚哥兒慈愛,時常,她會因此而生出些錯覺。彷彿燚哥兒是他與她的孩兒,他們是團團圓圓的一家子。只這麼一想,心裡都會軟得一塌糊塗。
每次生出這般不切實際的念想,她又唾棄自個兒不應當這般自私,置關夫人於何地呢?於是拍拍微紅的臉頰,將心思從“他的孩兒”這事兒上,強行給拽回來。
抱著懷裡玩累了的燚哥兒,七姑娘將人送回關夫人屋裡。自從他在圍場,堂而皇之宣告搶親,關夫人已將她做了自己人看待。會跟她講他兒時的一些趣事兒,卻似有意,從不主動提起他那位早逝的兄長。
“又忘了時辰。還得你去催他。這人也是,要人三番五次去請。”關夫人捂著巾帕,笑言打趣。她懂事又賢惠,一日不去前邊請人,那人便假做不知,一直等到她過去,這才攜了她一道回內院用飯。
七姑娘聽出關夫人刻意在“三番五次”上重重咬字兒,便知因他的緣故,她又被人取笑了去。遂羞紅著臉,急急忙忙告退出門。走在廊下,心裡還在嘟囔,自與幼安退了親,他是愈發明目張膽,沒個顧忌。
遠遠便瞅見仲慶那童子守在門外。竹篾編成的門簾半卷,書房的門微微敞開著,並未關嚴實。她擺手,免了仲慶見禮。本欲親自上前叩門,卻聽裡間有人正在回話。
“據說在路上,身子已是不大好。驚蟄隔日,一大早婢子發現,人已沒了氣兒。這才知曉,夜裡不知何時,郡主已是去了。”
她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