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他莫名幽深的注視中回神,這才發覺,那人已撂下她,沿著遊廊,獨自去得遠了。她抽出手來,呵一口熱氣,兩手團一塊兒搓一搓。
自身後看他高大而孑然的背影,她只覺眼前的賀大人,彷彿要融進灰濛濛的冬日裡,身影那樣蕭索而寂寞。像電影裡彩色的畫面,突然就褪了顏色。只剩下滿目令人悵然的灰白與心灰意懶。
她再嘆一聲可惜,為幼安,也為一段本該值得珍惜的好姻緣。七姑娘收拾一番,抱了公文在懷裡,挑了與賀大人截然不同的一條道兒,自顧轉回屋裡去了。
第257章 他教她,不一樣的“自食其果”
隨著秦王離京,北地像是一躍入了深寒的冬日,天兒冷得嚇人。清早起身,十日裡頭,倒有半數飄著白茫茫的大雪,屋簷底下也結了亮晶晶的冰稜子。北地的冬,比南邊兒苦寒難捱,七姑娘多數時候窩在屋子裡,捧著熱茶,愜意烤著炭盆子。
一心求富貴的簡雲,已被五姑娘接去了太子宮中。辛枝登上顧氏門下經營跑商的福船,獨自回了泰隆去。
這陣子,文王身子愈見不好。於是更加抬舉公子成,鞏固內廷。王權掌控下的內廷,與丞相統領的前朝,勢成水火。往往一件事兒上,兩套政令,同時下達。丞相雖明面上處處忍讓,可沒少在暗地裡,使絆子釘釘子。
世家百年積攢下的根底,自上而下,盤根糾結,哪裡是說剷除就能剷除。內廷到底根腳淺,即便有文王一力扶持,出了畿內,政令不通達,也難有大的作為。同樣,太子一系,多將心神放在與公子成的爭鬥上,自個兒都顧不過來,哪兒來的閒心,體察民生。
自入冬過後,令人發寒的不止是天氣,還有越發分崩離析,混亂的時局。
“這已是江州這月裡,第二回生出動/亂。”七姑娘翻看新送來的抵抄,不由暗自心驚。自年前,大周在西面兒再次徵兵,已是鬧得民怨沸騰。大片大片的良田無人耕種,荒蕪了,食糧短缺,自然得捱餓。
到如今,西邊兒兩個郡城,先後有人聚饑民,興亂軍,揭竿而起。明知是蚍蜉撼樹,依舊不要命的抗爭,可見已是被逼得徹底沒了活路。
京裡只顧著奪嫡,哪兒管百姓死活。區區兩個郡城,發兵鎮壓了便是。公子成於早朝上激昂陳詞,只道是“暴民當誅”,引來一片附和叫好聲。周太子心性寬厚,諫言當安撫為要,只得來文王冷眼一瞥,對他性子裡的優柔,更不待見。
這時候的天下,是司馬家的天下,是世家權貴的天下,人命低賤如狗。別說只是兩郡起兵,便是一州叛亂,也儘可殺得。
七姑娘專心致志讀著抵抄,幾年下來,看多了人命如草芥,自不會掂量不清輕重,不自量力的妄言。
案上攤開的箋紙,忽而投下抹陰影。那人從她身後探出手,越過她肩頭,抽了那抵抄扔到一旁。拍拍她臂膀,命她去沏茶。
又是這般。她努一努嘴兒,知曉他不欲她摻和進這些煩心事,她從書案右上角一摞書卷裡,挑出本載有許多養生偏方的小冊子來。
翻開了指頭戳一戳,回頭笑問他。“時屆寒冬,萬物生機閉藏。養生之道,貴乎禦寒保暖。下官沏一壺‘鸛山小種’,添兩粒桂圓紅棗,給大人您養胃可好?”
吃茶也講門道,冬日益飲紅茶。她笑眯眯看他,已偏頭衝著門口,高聲喚仲慶送茶具進來。
他黑沉的眸子凝視她,屈指在案上敲一敲,提醒她休得放肆。女兒家吃茶,愛添些花花樣式。端到他跟前,成何體統?
徐存進來回稟差事的時候,一眼望見左監大人剛好放下茶碗,若是他沒看錯,好像那裡頭,浮著兩瓣兒剖開的大紅棗?
七姑娘牽著嘴角,立在顧大人身旁,接過徐大人送來待這人複審的公文。眼珠子向右滑去,極快瞄一眼這人端坐的側影,再瞅瞅案上被他掀了瓷蓋兒,嚴嚴實實蓋上的茶盞,七姑娘忍著笑意,心裡別提又多樂呵。
案桌敲得再響又如何?她捧了茶送到他眼皮子底下,他也不過橫她一眼。末了,也沒見他如他神色中那般強硬,推拒了不用。
她佯裝埋著腦袋,整理公文。自他這方看去,恰好能捕捉到她眼角眉梢,俏皮的喜色。他鳳眸一眯,命仲慶給徐存看座。隨手扔了本明日即將在早朝上啟奏的奏摺給他,叫他好生看過,若有新奇的想法,但說無妨。
徐大人不明就裡,心思忐忑著恭謹入了座。大人上奏的奏摺,何時需得旁人參看?七姑娘很是狐疑,這本奏摺,不是他方才過目了,特意命她謄抄一份留了做底稿的?這時候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