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
指尖壓下軟轎旁,竹篾編成的簾子。小小的縫隙外,是頭頂朗朗晴空,愜意行雲。七姑娘素淨的小臉上,微微抿了個笑。閃閃杏眸中,水波瀲灩。想起不會兒便能見到那人,含蓄的,竊竊欣喜。
“沒能得手?”八王府中,幼安黛眉輕蹙。便是動怒,亦有一番清愁淡雅的嬌美。
連翹壓著心頭驚悸,偷偷抬眼,但見郡主方才還在小憩,得了口信兒翻身掀了帳子,半支起身子,靠在寢榻邊,一臉驚怒。
如今再要過問何處出了岔子,顯是遲了。幼安怔怔出了會兒神,頹然躺下去,許久,不甘追問。
“派的是哪樣司職,上峰又是何許人?”接連挫敗,再不能盯梢似的盯緊了人,放任不管,只會釀成大禍。
連翹心頭一緊,早料到郡主不會罷休,心頭還是惴惴。自八歲起跟了主子身邊,何時遇見過這樣的糟心事兒。除了那位待郡主淡漠,郡主悶悶不樂,她小意陪著,偶爾賀家世子登門,帶些個討巧的玩意兒,郡主心底那些個不快,漸漸也就散了。
可這回不同。老在一處栽跟頭,最緊要,還是與那位休慼相關。郡主這般要強的性子,一處慪氣,已是不平。兩頭壓下來,只看近日裡郡主眼底化不開的陰鬱,連翹心頭莫名就升起股悔意。
若然當初,她能勸上一勸,而非凡事兒都聽主子差遣,更不知輕重,胡亂出主意。如今境況,會否遠不像這般艱難?
郡主私下裡一應行事,王爺全不知情。背後沒有王爺撐腰,自家主子哪裡能鬥得過那位?
想起那位爺,再看水紅紗帳裡,朦朧的人影,連翹嘴裡有些發苦。
“今日是世子爺,欽點了姜家小姐,廷尉衙門裡當差。也算是廷尉大人手底下的人。”連翹聲氣兒漸低,見帳子裡了無動靜,心裡也明白,郡主怕是既失望,又喪氣的。
如今那人已是“姜女官”。當頭有世子爺護著,辦差那地兒又是相府地頭。再要動手,便是掃了相府背後,太子爺的臉面。
這會兒因著定親一事,王府與相府,來往日漸親密。王爺要是知曉郡主從中插手,擅做了主張,依照王爺凡事兒大局為重,冷硬不講情面的規矩,回頭就能禁了郡主的足。至於她這不成事兒的婢子,連翹心頭一顫,腳底竄起股寒意。
幼安只覺仿似吞了黃連,滿心悲苦,委屈一**翻湧著,憋得她喘不過氣來。眼裡溼漉漉的,可她偏不肯哭出聲氣。這樁婚事她強求了又如何?那人怎能狠心至此,丁點兒不念舊情?她一心對他好,哪怕只是一星半點,他可曾用心體會過分毫?
“連翹。”嗓音微微有些嘶啞,幼安也不知,到了如今,對他是歡喜更多,或是心底捅了個血淋淋的窟窿,再也補不上了。打不開心結,索性就死死綁在一塊兒,就這麼耗下去。他怨她也好,冷落她也罷。總好過她一人陷在無邊的苦海里,日日生受折磨。
“備筆墨。”他心頭好,便是她肉中刺。她紮在她心裡,只叫她不得安生,生生嘔血。一日不拔去,傷口便化了膿,結痂都不成。牽扯著,撕心裂肺的痛。
這一刻,除了賀幀,她已是求助無門。
府衙正門外,七姑娘拎著包袱,拿出表了女官身份的魚符,這才被迎出來的一位三十來許,扎文士巾的大人領進了門。
從正門進去還是頭一遭。因著女官袍服需得明日送到,七姑娘依舊是一身翠綠的宮女子輕紗襦裙。這身打扮,卻在府衙行走,總有那麼一絲絲彆扭。
“大人有命,姜女官若然到了,令下官領你去後堂。在下徐存,掌詔文獄典,官拜廷尉史一職。日後姜女官草擬謄抄之文書案表,便由在下審閱,之後遞呈左監大人過目。”
雖則知曉眼前這位乃新晉女官,司職乃文書一類。然而至今未有風聲傳出,這位女官,倒是要派了何人手下做從史。加之這位乃左監大人欽點,之前又因一樁要案,得太子允諾,小選前在衙門裡待過一段時日。其間不為人知的門道,底下人個個都是人精。徐存便多長了個心眼,並未拿大,待她算得客氣。
“有勞大人。日後還請徐大人多多提點。初來乍到,但有不周到的地方,還請大人不吝指正。”七姑娘拱手一禮,態度很是謙遜。
那人如此待她,她又豈能辜負?到了他身邊,有沒有那份能耐替他分憂是一說;至少,不能因她而令他蒙羞。官場上的道理,高深的她不懂,淺顯的處事之道,她還是拿捏得準。
果然,人抬人總錯不了。徐大人見她知禮,通身不見燕京貴女招人不喜的驕矜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