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小的是替人傳信兒的。”小太監痛呼一聲,嚇得肝膽欲裂,驚呼求饒。
他乃今歲新選入宮的內侍,往常在外只聽說右相大人身邊時常跟著個“周閻羅”,如何如何厲害,吃人不吐骨頭。
他出身貧寒,只以為這是以訛傳訛,哪裡曉得其中厲害。想著替人跑跑腿兒,這麼一趟簡單的差事,便能輕輕鬆鬆撈了三兩白銀。上門的錢財推出去,豈不便宜別人?加之類似之事,之前他沒少幹,這才昏了頭,一錯再錯。
盤問清楚緣由,周準又在他袖兜裡搜出夾帶的字條。展開來,躬身遞到世子跟前。
只見世子就著他手,漸次移目看過。之後兩指一搓,將那自後宮而來的密信,挫骨揚灰,紛紛灑灑,作了塵埃。
顧衍向後靠去,屈指敲一敲扶手,眼裡隱隱透著絲譏諷。
便是他也沒料到,這傳信之人,竟是莊容華。且此人在信中言說“望念在世子妃面上”,只這一句,便叫他起了殺心。
上回他去甘泉宮,偶遇莊容華剛從正殿出來,卻是此人侍寵,強闖宮門,只為給懷王送羹湯。
結果自然受了懷王一頓呵斥,自那以後,莊容華方安分些,守在宮裡老實養胎。
彼時見她,那女人神思恍惚,偷覷他的神色,詭異而貪婪,實是令他印象深刻。
至此,那女人的心思,他也能猜到幾分。後宮之中,能蠢到如此境地的女子,世所罕見。
一念至此,再想到她信裡所求“念在世子妃情面上”,他本欲交代周准將攔路之人交由內廷,打死勿論。
轉念一想,終是淡漠改口,令周准將這通風報信的小太監,押了送予正被懷王冷落的朱婕妤處置,全當贈朱氏個“人情”。
那廂朱婕妤得了信兒,乍一驚聞莊照竟瞞天過海,越過郝姑姑耳目,私下往那人跟前遞信。婕妤娘娘震怒之下,哪裡想不明白,這是她近段時日以來遷怒莊照,存心整治她,給她個教訓。不想這女人竟癲狂到,不惜與她撕破臉,竟生出了反骨!
朱婕妤氣個仰倒,嚴刑逼供之下,這才得知被周準送來的太監竟大字不識幾個,真就是傳了個信兒!至於莊照信中所言,如今已隨著那字條化作飛灰,莊照是否向那人透露朱家背地裡預謀,加緊剷除公子昶母子,朱婕妤心裡實在沒底。
如此,心驚膽戰之餘,對那位更是忌憚莫名了。
莊照的身份遲早會暴露,朱家是一早料到的。那人能容得莊照一路風風光光由美人升了容華,再診出喜脈,分明是沒將莊照隱瞞身世進宮一事,放在眼中。
此時回想,送莊照進宮,究竟是朱家藉此算計他,還是他深知莊照秉性,料定能將這禍頭子轉嫁到朱家頭上……婕妤娘娘只覺越想越頭疼欲裂,而那人,在她心裡,也越發心智可怕了。
朱婕妤咬一咬牙,強自按耐住立時撕了莊照的心,這時候莊照剛小產,身子本就有虧,懷王雖將她拋諸腦後置之不理,到底還是遣了御醫替她調養氣血。
她朱蕪雖有能耐買通御醫,暗地給莊照個教訓,可若是趕在這當口要了莊照的性命,反倒操之過急,引人猜忌。
此事不急,需得徐徐圖之。時機一到,儘可以體虛病亡之名,名正言順,除掉這禍根。
朱婕妤反覆平息怒火,好半晌,吞了口涼茶,這才勉強平復下心緒。莊照這賤婢暫且動不得,便只能匆匆往左相府去一封信,將此事原原本本,細細道來,且看家中爹爹與六哥如何交代。
七姑娘不知這宮裡諸多見不得光的腌臢事兒,更不會因此而煩心。午睡起來,抱了詵哥兒,遠遠靠在門邊,瞧春英帶著冬藤幾個,張羅著,給詵哥兒換帳子。
這帳子是許氏給的,聽說是許氏孃家,冠軍侯老夫人使人到廟裡求了開光的寶珠,繡在帳頂,特意給送來。便是與帳子配對的掛鉤,也是雕花的碧玉環,一眼便知名貴非常。
那人初時見了皺眉,好在他尚且體諒老夫人用心,只關在屋裡,當她面吩咐,往後不可用女兒家喜愛,亮閃閃的珠環玉翠,點綴大子用物。
七姑娘好笑,伸手勾他腰間玉珏。不說話,小眼神兒卻充滿戲謔,像是無聲問他:大人您自個兒還佩玉呢,這是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卻是忘了,當年他贈他玉珏之前,他雖在諸多佩飾之中,偏好暖玉,卻也不似如今,玉不離身。
他回來的時候,人還沒進屋,便在廊下聽見她脆生生的叫喚,“再高點兒,往左邊兒去一寸。”
走近了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