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停車場。
天色已晚。
有隱暗的光亮在天際的邊緣乍現,是星子的光,正在一點點吞噬著最後的光亮,寒夜降臨。
素葉靜靜地坐在車子裡,目光始終盯著逐漸閃耀的光,她的眸與夜闌同樣深邃。她在想,今晚夜空中會不會多了一顆星。
因為母親離開時,她就發現夜空格外地亮,她深信是母親化成了星星,照亮她的頭頂,令她不再孤單。
那麼從今晚開始,母親也不會再孤單了,因為,她終於等到了可以同樣化作星辰的男人,在天際之間,在茫茫宇宙之中,不再孤寂。
葉鶴峰的離開令葉家失去了主心骨,在她眼裡,連那個平日驕橫跋扈的阮雪曼都變得六神無主。她在那麼一群人面前無立足之地,葉鶴峰活著的時候她已然像是個外人,葉鶴峰不在了,她成了徹徹底底的局外人。
阮雪曼阻止她去停屍間,素葉沒跟她發生任何口角,轉身出了醫院。
一杯熱牛奶遞到了她的面前。
牛奶的醇香與男人身上淡淡的木質氣息混在一起。
這是多令人嚮往的溫暖氣息啊。
素葉沒動彈。
“喝點吧。”身邊的年柏彥輕聲哄勸,他沒急著開車。
她搖頭。
只聽年柏彥輕嘆了一聲,將牛奶先放下,橫過來手臂牽過她的手,十指相扣時,他語氣心疼,“手指這麼涼?”
趕緊開啟了車載暖風。
很快地,車廂裡溫暖了,那氣流如同春風,還帶著淡淡的薄荷香氣。
可是,她的手指還是涼的。
年柏彥將她的手送至唇邊,輕輕呵著氣,氣流穿越了兩人的手指,她的指尖動了動。
“我知道你沒心思再過生日了,但舅舅和舅媽家總要去的,至少要當面交代一聲。”他側過臉凝著她道。
素葉沉默地目視前方,長長的睫毛輕輕眨了眨。
“葉葉。”年柏彥嘆氣,伸手扳過了她的臉,命她看著他。
“我知道你很難過,但人死不能復生,我們總得往前看往前走。”
素葉凝著他的臉。
他眸底的關切是那麼真實地印在她的視線裡,這張臉,依舊讓她魂縈夢牽。曾幾何時,她是多麼害怕失去他的氣息他的溫度,曾幾何時她是那麼依賴於他的那句“有我在,不要怕”,所以,她任性離開後也會後悔,顧不上女性的矜持哭喊著請求他不要離開,不要扔下她一個人。
年柏彥,走了這麼久你從來都不知道,我成了那條魚,那條只能在你這座城池裡游泳的魚。如今,你擊垮了你的城池,卻忘了還有我這條魚的存在。
“柏彥……”她終於叫出了他的名字,可這個名字一經脫口方知,五臟六腑都牽扯著疼。
她驚恐了。
原來,她還沒完全成了軀殼,為什麼還要用這虛情假意來敷衍她?
年柏彥凝著她,目光憐愛。
“你愛我嗎?”素葉微抬著小臉,光線偏移時,她臉頰的輪廓美得嫣然。
年柏彥微微一怔。
素葉卻始終與他對視。
腦海中浮蕩著父親臨走之前在她耳畔落下的話,他的聲音斷斷續續,卻十分堅決,他說,小葉啊,你愛他,就要承受他的一切,你有這個心理準備嗎?
她知道父親話裡有話,當父親將年柏彥獨自留下時,她就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了。
一切演得太真,所以素葉不願意醒來,她情願在這場美夢中淪喪,只因對方是年柏彥,她用心去愛著的男人。
她是個心理分析師,能讀懂對方的心思,能看清楚對方的眼神含義,能透過夢境來分析人性的明暗喜悲,但是,她怎麼就看不透年柏彥?怎麼就分析不了自己的那場大夢?
原以為是場好夢,豈料醒來,一切的情痴纏綿,一切的歡喜離合,到頭來不過是驚夢一場。
她不敢去相信從一開始自己就成了獵物,成了年柏彥眼中可以拿來做後備力量的獵物。
他對她若即若離是假的,她以為自己手段很高,成功地將他you惑,實際上他不過是步步為營,引她入夢罷了。
承諾她兩個人的旅行是假的,他說他動了心是假的,在千燈鎮長街上的相遇是假的,在床上時的濃情蜜意是假的。
那麼南非呢?
她以為總是真的吧?
可在南非,他又何嘗沒利用過她?
她視而不見,只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