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顧北北疑心自己今天不僅眼睛不好使,耳朵也不好使。
吳寶莉輕聲喟嘆,伸手抓住了她的手,“我小時候一直沒有管過你,時常借出差的藉口把你扔在家裡讓顧釗帶你,後來你和他關係比和我好,我心中又不服氣,現在想想,我該說一句對不起,沒有當好這麼母親。”
顧北北想要擠出一絲笑,卻不知道該怎麼讓這個笑有自然的形狀。不是因愛而生的孩子似乎天生缺少勇敢的能力,連愛人,也會選擇揹著殼上陣,小心翼翼的探出觸角,去尋找對的人,而當危險出現的時候,便會縮回殼子裡。
用冷漠偽裝自己,用分寸提醒自己,用危險警告自己。
“你不用這麼說。”顧北北哽咽,慌忙拿手去擦眼淚。力道有些大,眼角被擦紅了。
“是因為遲了的緣故麼?”吳寶莉拉住顧北北的手,不讓她這麼粗魯,伸手揩去眼角的淚。
顧北北搖搖頭。
遲了嗎?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只是覺得既然當初最想要的時候沒有得到,那麼現在已經不需要了,又何必對這份姍姍來遲的感情欣喜?
“我和你父親……是我年輕時候犯下的錯。”吳寶莉強笑,“很多錯誤,一開始犯了,就沒有回頭路走了。雖然你父親沒有說過為了你不能離婚等字眼,但他對我太好,對你又太好,然後我就不敢離婚了。那時候各自有家庭,即便不美滿,都有軟肋,只能這麼一錯再錯。”
一錯再錯,原來是錯。
顧北北方才淚眼婆娑,此刻眼淚已經冷了下去,她有些釋然,又有些不甘心,只好問了一直在心中鬱積的那個問題:“您想過和父親過一輩子麼?”
她似乎覺得這樣的問題太過於含蓄,只好將其剝離,只剩下最後那句直白到撞擊心靈的話:“您愛過他,或者我嗎?”
吳寶莉看了她一眼,又很快移開了目光,將手放在肚皮上,難以啟齒,卻不願隱瞞或者撒謊:“在知道你父親的病症前,我和他已經起草了離婚協議書——就在他出車禍那天,我們本來是要去民政局離婚的。”
顧北北腦袋如遭雷噬,一片空白,好半天終於反應過來,“哦”了一聲,“這樣啊。”
“我今天找你,是有事情問你。”吳寶莉沉吟了一下,“你是戀愛了嗎?”
顧北北臉上露出驚異的表情,她慢慢撐起上半身,直直看著吳寶莉的眼睛,“您有什麼要說的嗎?”
吳寶莉被她的眼神給灼燒到,愣了一下,開口苦澀:“沒什麼,只是想你要深思熟慮一番。”
我不會重蹈你的覆轍,顧北北心道。
母女各自沉默,半晌無語。
“我知道了。”顧北北開口。
“不要因為我,影響到你的後半生。”吳寶莉道。
顧北北笑笑,“怎麼會呢?”
當天夜晚,吳寶莉生下一個六斤半的小男孩。
或許剛出生的小孩長得都一副醜樣,像紅皮猴子,臉皺巴巴的,顧北北擔心說出醜字以後一語成讖,所以這個字是萬萬不能說的,況且謝陽叔叔像是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到,喜的合不攏嘴,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心肝寶貝。
顧北北和謝南坐在醫院走廊上的長椅上,兩人被各個病房裡的小孩吵的頭都要炸了,最後落荒而逃,改到醫院的花園裡走,一副同是天涯淪落人的失意表情。
“我從來都沒看過我爸這麼高興。”謝南悶悶道,“你說大人是不是都喜新厭舊?”
“你趕緊討個老婆,自己試試。”顧北北道。
“你這人——”謝南一臉教訓顧北北的模樣,“好好說話。”
“知行合一,行勝於言。”顧北北搖搖自己的腦袋,“你可以以身試法,說不定就能大徹大悟。”
謝南打了個寒顫,嘴上不住嘟囔:“我要什麼大徹大悟,去當和尚嗎?”
“思想覺悟不夠高,時間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嘛,我這不是給你指了一條明路了嗎?你想我給你什麼答案,我和你一樣兩眼一抹黑。”顧北北自嘲,“我再也不想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了,我覺得等我瞭解他們是怎麼想的,我也就成了他們了。”
“你不會和他們一樣的。”謝南深深看了她一眼。
“你怎麼能斷定?”顧北北瞥他後腦勺,“你怎麼敢斷定?!”
“你一生想要成為的,不就是你父親那樣的人嗎?”謝南輕聲道,“就像我一生害怕的,就是成為父親那樣的人,不是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