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正立在門口,柔和的天光自他身後披入,細小的塵埃在光暈中浮動。
也不知是因為眼淚還是天光的關係,端木翠的眼睛澀澀的,一時間看不清楊戩的模樣,只模糊看到他熟悉的身型——只那麼一個輪廓,她已經止不住眼淚了。
說不清是開心、激動還是委屈、難過,楊戩於她,早已不是一個普通的親人那麼簡單。她過往的歲月,與他有千絲萬縷理不清的關聯,不管是血雨腥風的沙場,還是漫長悠遠的仙家歲月,
他是含威的師長,亦是親切的朋友,是戰場的同袍,亦是可以依靠的親人……
端木翠含著眼淚笑出來:“大哥。”
矮矮胖胖的老闆看看端木翠又看看門口:這姑娘癔症了?幹嘛對著空氣又哭又笑?
下一刻,他的眼皮千斤重,他打了個呵欠:是關門的時候了。
於是他迷迷瞪瞪地去上門板,對門賣花種的沈嫂子隔街衝他嚷嚷:“哎,你這個老摳油兒,今兒怎麼這麼早關門?”
他渾似沒聽見般,上好了門板,落了閂,閉著眼睛,雲裡霧裡,深一腳淺一腳,終於摸上了床,一頭栽進了黑甜鄉。
端木翠根本沒有留意到身邊發生了什麼,她的眼光一直停留在楊戩身上。
他的樣子,幾乎是沒有絲毫的變化的,還是那般意氣風發,俊逸出塵,銀色發冠,黑色大氅,通體散發著不可侵犯的凜然之氣。
他是天神,是戰將,也是自己的驕傲。
楊戩向端木翠行了一步:“端木。”
不知為什麼,端木翠竟自慚形穢起來,下意識退了一步。
她低下頭去看自己。
她穿了件普普通通的翠綠色布衫子,裙邊上沾了點泥,想來是在公孫先生的花圃裡胡鬧時沾上的,早上束髮時漫不經心,方才一通折騰,髮髻已經有點散了,幾縷發拂在面上,頰上還有三道抓痕,淺了些,但到底有礙觀瞻。
她不知道自己下巴上還沾了一點石綠。
她原來如此狼狽,楊戩好像一面鏡子,把她映襯的如此手足無措。
楊戩走上前來,目光停在她臉上,伸手觸上她面上的抓痕。
“怎麼搞的這麼狼狽?”
他的聲音柔和的很,指腹在抓痕之上慢慢撫過,拂過的地方又酥又癢,繼而奇蹟般凝成羊脂般嫩滑白皙。
“好了?”端木翠眨了眨眼睛,又是興奮又是忐忑。
楊戩微笑:“好了。”
他伸手在半空輕輕一拂,半空中波光粼粼,憑空出現了一面鏡子,端木翠對著鏡子看自己的臉,似是不敢相信,又伸手驗證了一回,這才露出笑靨來,對著鏡子裡的楊戩展顏一笑:“謝謝大哥。”
忽的心下一動:背上也有傷,能不能讓大哥也如法炮製?
正想說話,楊戩卻突然開口了:“端木,我在宣平,數次以異象召你,緣何從不回應?”
端木翠一愣,目光對上鏡中楊戩的眼睛,又迅速避開:“我……我不知道有異象的事。”
楊戩淡淡一笑:“端木,坐下談。”
坐下?
端木翠這才發覺地上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張小几案,几上的盤中盛著瑤果,還有一盞細吞口的長頸玉壺,兩個玉杯。
端木翠咬著嘴唇坐下來,楊戩坐在對面,輕託衣袖,給她斟上一杯酒,琥珀色的玉液,香氣馥郁。
“我們兄妹,好久沒有這麼坐著喝酒談天了。”
端木翠嗯一聲,伸手拿起酒杯,遲疑了一回,一飲而盡,爾後用手背揩了揩嘴角:“談什麼?”
楊戩失笑:“這般喝酒?牛嚼牡丹。”
“談什麼?”端木翠沉不住氣。
楊戩深深看了她一眼,酒到唇邊,又放回案上。
“瀛洲這幫酒囊飯袋,急急將事情報到天庭,說是冥道生變,溫孤尾魚作亂,端木上仙捨命封印冥道,與妖孽同歸於盡。”
“他們……這麼說?”端木翠心中悵然,也不知是高興還是失望。
“你失去了法力,仙蹟在冥道最後一次出現的地方蹤絕,他們會這麼想,也不奇怪。”
楊戩頓了頓,唇角抹出一絲輕笑:“到底不是自家妹子,他們是不在意的。”
端木翠鼻子一酸,小心地抬眼看楊戩:“大哥,找我了?”
“為什麼不找?”楊戩輕描淡寫,“我有很多個妹子可以丟麼?”
端木翠不說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