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沉默半晌:“如果找不到合適的線,會怎麼樣?”
“醫聖們說了,縫合不了傷口,就沒有一顆完整的心。那樣,不管有怎樣的靈丹妙藥,都救不活。”
楊戩沒再說話了。
過了許久,他才淡淡道:“盡人事,聽天命吧。”
“主人……”眼見楊戩轉身欲走,哮天犬欲言又止。
“什麼事?”
“還有一種線沒有試過。”
“什麼線?”
“織女的雲絲。”
“織女?”
————————————————————
世人總有一種錯覺,認為天上的一切都是美的、好的、脫俗的,哪怕是天牢。
事實上,天牢天牢,重點不在於天,而在牢。
楊戩踩著齊到腳面的骯髒積水走在陰溼牢獄的過道間,看守天牢的兵衛殷勤地打著燈籠給楊戩引路:“真君這邊走,這邊走,盡頭那間,就是了。”
走到盡頭處,楊戩略略轉過身子,在牢獄門口站定,透過牢欄的間隔,他看到織機旁埋頭織布的織女。
她的手在機杼的織絲上拂過,十指一直滴血,楊戩曾經聽說過,為了給織女應有的懲罰,她拂到的織絲,全部是荊棘。
她的頭髮已經有些花白了,沒有挽髮髻,寥落的散著,似是感覺到楊戩的注視,她遲疑著抬起頭來。
“真君?”
整個天庭,怕是沒有人不認識楊戩的。
織女的容貌還是很美,不輸於凡間任何一個嬌美的女子,但是眼睛裡透出的深重疲倦和憔悴,又讓人覺得她已是滄桑的老者。
兵衛將牢門開啟,爾後悄無聲息的退下。
楊戩走到織機對面,緩緩坐下。
織女笑了笑,手上的動作不停:“真君是個大忙人,怎麼會有空造訪這裡?”
楊戩答非所問:“前些日子,我到人間走了走。”
“哦?”織女微笑,“人間,早就幾度滄海桑田了吧。”
楊戩也笑:“人間,不管怎麼變,只要還有人在,這些情愛糾葛、恨怨糾纏,就一直在繼續。”
織女的手微頓,然後恢復如常:“人而為人,總是脫不了這樣的感情,這也不正是神仙嗤之以鼻的地方麼。”
“我在人間,聽到關於織女的故事。”
“哦,”織女的語氣很平淡,似乎楊戩所提的織女跟她毫無關係,“凡人編排我些什麼?”
“他們說,織女和牛郎並沒有分開,織女被抓上天之後,牛郎帶著兩個孩子追了上去,王母娘娘勃然大怒,拔上頭上髮簪,在他們中間劃下一道銀河,兩人隔河相望,苦無聚日。後來天上的喜鵲看不過去,在每年七月七日這一天,銜綵線織橋,兩人得以每年相聚一次,以慰相思之苦。”
“是麼?”織女笑起來,彎起的唇角不無譏誚,“這麼美好的故事,我居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凡人的生活困苦,承受不了太多的苦難和悲劇,所以,他們總愛世事圓滿,這樣,即便目下困頓,將來,總還是有希望的。”
織女淡淡笑笑,將搖輪搖的吱呀作響。
楊戩看住織女,他本為求雲絲而來,但或許是因為,織女和端木翠,兩人的故事有那麼一絲相似之處,他總是忍不住想多問一句:“後悔了嗎?”
“後悔?”織女挑起秀眉,似是不解。
“你應該知道,後來牛郎有再娶。”
“他一個人,帶著兩個幼子,生活多有不便,再娶也在情理之中。”
“現在還為他講話?”
“不是為他講話,只是看開了,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織女慢慢踩動腳踏,“誰不想辛勞一日,回到家裡有熱騰騰的飯菜奉上?誰不想家中有人縫縫補補,內外打點?誰不想入眠之時,身畔有相伴之人?孤守那一份寂寞,一年可以,兩年可以,十年呢,二十年呢?人生苦短,他想過的適意些、舒服些、美滿些,人之常情。”
“那你呢?”楊戩定定看住她,“後悔了嗎?”
“若我說後悔了,真君會怎麼想,覺得我咎由自取,自作自受?”織女莞爾一笑。
頓了許久,她忽然輕聲道:“我確實是後悔了。”
楊戩心中咯噔一聲。
“在這裡織荊棘,一年,我並不服氣,覺得真心相愛沒有什麼不對;十年,我不服氣,覺得我與牛郎相守一場,到底值得;一百年,我還是有怨氣,就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