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沁沁涼意,似有撫慰人心的安詳力度,展昭定了定神,道:“好多了。”
端木翠歉然道:“是我不好,竟忘了曙光乍現之時,你的眼睛是承受不了的……你先閉目歇息,過會再睜開。”
展昭下意識點頭,下頜正觸到端木翠額前細密覆發,心下一悸,知她離的極近,連頭也不敢點了——但不知為什麼,要他此際將頭抬起,心中卻又不願,倒是寧可維持著現下這個彆扭又不舒服的姿勢。
也不知過了多久,端木翠方才將手拿開,低聲道:“展昭,你看。”
展昭聽她語聲雖低,箇中卻不乏欣喜之意,睜眼看時,見她左手微微舉起,衣袂稍稍滑落,露出一截皓腕如玉,掌心上方寸許處,虛託著一團繡球大小的玉色柔光,再仔細看時,才知那團玉色只是瑩光漫漲,箇中真正散出光來的,只雞子大小,竟由無數針尖般的光點簇擁而成,忽而異彩璀璨如晶石,忽而瑩光爍動如流水,直看的呆住了,連帶著呼吸都悄靜了許多,生怕驚擾了面前這許多睡眼惺忪的曙光之靈。
端木翠目中盡是疼惜之色,柔聲道:“你看,它們也困的很,張開眼睛時,這光便亮些,閉上眼睛時,這光又黯些。赤烏尚能在羲和駕馭的日神車上多睡那麼一會,它們卻不可以,迷迷瞪瞪間就要推搡著出發,為後頭的日神車照出一條路來,若沒有它們,不知道羲和會把日神車駕到哪去,沒準一頭撞進了海里也說不定。那樣韓愈就寫不出什麼‘金烏海底初飛來,朱輝散射青霞開’的詩來啦。”
展昭聽她說什麼“張開眼睛”,只覺匪夷所思:那麼些光點只針尖麥芒大小,眼神若晃上那麼一晃,只怕就糊成了一片白光,哪還能細究什麼鼻子眼睛?如此想著,心頭慢慢漲開新奇呵憐暖意,驀地覺得這世上事物之美好熨帖,委實難描難畫。
如此貪戀了一回,忽地想起什麼:“你拿走了曙光,人間會怎樣?”
“也不怎樣,”端木翠嘻嘻一笑,“日出會延後一個時辰——這一日,少了一個時辰。”
“不會有人發覺麼?”
“不會。”端木翠狡黠一笑,“展昭,難道你沒發覺,現下跟方才,有什麼不同麼?”
“不同?”展昭沉吟,目光四下一掠,眉峰微皺,“與方才相比,沒有風了。”
“還有呢?”
“還有,似乎……也沒有聲音。”
“還有呢?”
展昭顯然沒有料到會有這麼多的“還有”,又思忖了一回,委實無索,正想苦笑攤手,眼角餘光忽地瞥到宣平城外的營地篝火,脊背驟然一僵。
不管是白日還是夜間,那火光都應是跳脫而躍動的,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凝固成眸底一抹靜默可怕的明亮。
“想來你是猜到了,”端木翠的目光亦循著展昭看的方向過去,“不可思議吧,我拿走曙光的剎那,人世間的一切行止就此凝滯,連本該躍動不息的火焰都止於上一刻的情態,更遑論人或草木了。‘碧水成玉,雨作懸珠’,說的就是當下了。”
碧水成玉,雨作懸珠?
是了,既然“人世間的一切行止就此凝滯”,原本無一刻停歇的流水靜成了碧玉,天上的落雨也顆顆凝成了懸珠又有什麼稀奇?再想開了去,飛花不能飛,落葉亦不能落吧。
“會有人察覺麼?”
“不會。”端木翠搖頭,“所有人都失了這一個時辰,低眉尚是寅時,抬首已然入卯,他們只會省得今日辰光過的出奇的快,卻不會猜到是被人拿走。”
“這一個時辰,冥道就會顯形?”
“是,但願這一個時辰之內,我會將所有事情了結。”
“若沒有了結,會怎樣?”
端木翠身子微微一顫,頓了頓才輕聲道:“若了結不了,而我又沒有及時歸來,大抵……會與冥道一起消失吧。”
展昭心中一緊,下意識道:“既如此,我與你同去。”
“你不行!”端木翠面色一沉,少有的嚴詞厲色,“展昭,你不可進冥道。原本,我都不應讓你送我的。你遠遠避開去,不可靠近冥道半步。一個時辰之後,若我回來,便同你一起回去。若我不回來,你自己回去。”
展昭垂目一笑,淡淡道:“該怎麼做,我心中省得。”
端木翠見他應的爽快,不禁心中生疑,又添上一句:“這是我的事,你不可插手。”
展昭抬起頭來,含笑迎上端木翠目光,還是雲淡風輕的一個字:“好。”
也不知為什麼,他愈是平靜,端木翠反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