縷,透衣而入,漫過體膚,侵入骨髓,生生世世,都在你耳畔絮絮低語,甩不脫、趕不走,與你至死痴纏。
“這就是我的下場?”狸姬眼底映出赤紅焰光,喃喃低語,竟是痴了。
舉步前行,背影說不出的單薄淒涼。
鬼使神差的,端木翠叫住了她。
“你叫什麼名字?”
“名字?”
狸姬站住了,生平第一次,她的眼中露出茫然的神色來。
她到底叫什麼名字?
轉而為妖,她自稱狸姬,鬼僕尊她一聲狸姬娘娘。
在那之前,武則天廢蕭姓為梟,史書提及她時,稱她為梟氏。
再之前,是為淑妃,猶記得那日天光大好,高宗親自在她鬢邊插上一朵牡丹,馥郁嬌花壓低了雲鬢,她伸手去扶,冷不丁碰上武氏諱莫如深的眸光。
更遠之前,她還是蕭良娣,徜徉在後宮花苑,在太子驚豔的目光中紅了白玉雙頰,眼睫低垂,團扇輕收,欲迎還拒,嬌羞無限。
那最最初的時候呢?
眼中含著淚,她終於憶起最初。
那時候,她還叫蕭晚兒,與女伴嬉戲於蕭家高高的院牆之後,春末的落花遍灑鞦韆架,抬眼便看到四四方方的一角天,明淨如水。
女伴羨她美貌,說:“不知我們晚兒,將來會嫁得怎樣的如意郎君。”
她高高昂起頭:“誰也不嫁,要嫁,就嫁給皇帝。”
彼時心高氣傲,一心要做天子枕邊人,哪知一入宮門深似海,命如懸珠。
再然後鬥寵輸於武后,死不瞑目,立誓為妖,生生扼武后之喉。
造化弄人,她如願作妖,武后卻不知投胎何處。
接著被溫孤尾魚挑引,動了昇仙之念,用盡手段,哪料得抬首處已是煉獄?
一步步,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若當日沒有立那毒誓,哪怕不能投胎富貴人家,作個平常農婦也好,願得一心人,白首不分離,粗茶淡飯,荊釵布裙,養兒育女,含飴弄孫……
都說再世為人重新投胎,她連這最後的希望也失去了。
沉默許久,她才輕聲道:“我叫蕭晚兒。”
聲音很低,但固執而堅決,就像少女時,那般固執地說:“誰也不嫁,要嫁,就嫁給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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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來的剎那,腦中還閃過狸姬的臉,平靜而又悲傷。
“我這是怎麼了,”端木翠苦惱地伸手按壓鬢角,對自己的恍惚很是不解,“竟可憐起妖怪來了。”
這些個妖怪,索性便狠毒猙獰到底好了,是殺是收她都不會難受,可是像昨夜狸姬那樣……
忍不住又伏回桌上,將頭埋在兩臂之間,一通呻吟歎氣。
下一刻,忽的想到什麼,騰地跳將起來。
“我真是瘋了……”端木翠喃喃,“宣平禍將傾城,我還在這裡為了個妖怪傷春悲秋,定是瘋了……”
定定神,略整衣衫,就著缸裡的涼水撲了撲臉,睏倦疲怠之意總算是消了些。
臨出門時,反洩了氣。
也是,出去能做什麼呢?
瘟神腰間只懸了個疾疫囊,手中可不曾握有解藥袋。
但凡布瘟,哪次不是屍橫遍野,收魂無數?須得曠日費時,這疫疾倦了興風作浪的性子,才能慢慢消弭了去。
況且這疫疾離了瘟神的腰囊,在人間不知又沾染到什麼,遇腥臊沆瀣則變本加厲,遇制抗之物則日漸式微,因物而異一日數變,哪是她能左右得了的?
唯今之計,只有寄希望於某個交好運的大夫,誤打誤撞得了抑制這疫疾的方子才好。
還有,儘快找到溫孤尾魚。
想到溫孤尾魚,端木翠怒火難扼。
雖然還不瞭解溫孤尾魚這麼做是為了什麼,但是,如有可能,一定親手將這敗類送入煉獄。
思忖良久,方才踏出門去。
當此時,一靜不如一動,與其悶在這偏遠農廬,不如四處走走看看,興許有意外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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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辰光,聚客樓內外,人聲鼎沸,呼喝喧囂之聲,遠遠傳至幾條街外。
公孫策未交五更便已起身,依著前晚所約,不久便有人前來,將第一批白芷艾草送到,經公孫策分揀配搭之後,聚客樓即刻起灶熬製,俄頃藥草柴火不斷送至,聚客樓的灶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