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琅讀書聲傳來,半月彎不禁微微一愣,側目問道:“梓桐,這是何處,為何會有讀書聲?”
“回娘娘,這兒是尚書房,是小太子識字學禮之地。”梓桐垂首而答。
只一語,便已掠去了半月彎眸間所有笑意,“小太子?誰的小太子?”
“娘娘,天底下還有誰的孩子能稱之為太子?當然是皇上的小太子嘍。”
梓桐的話有如利箭,瞬間穿透了半月彎的身心,幾乎不能自制,她突然面色蒼白。小太子,君卿夜的孩子,為何她從來都不知?
見其神色有異,梓桐連忙上前來扶,緊張道:“娘娘,你怎麼了?”
勉強搖首,半月彎拒絕了梓桐的攙扶,“不用了,我沒事。”
梓桐怯怯,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卻又猶豫不決,“娘娘……”
不知何時,琅琅讀書聲已然停歇,一名粉雕玉琢的孩童身著三爪游龍緞、頭頂東珠織玉冠,靜立於尚書房門前,痴傻了一般,呆呆地望著半月彎的臉。許久,才驚醒了一般,猛地奔跑而來,一頭便扎進了半月彎的懷中,“母妃,母妃……”
“徹兒。”懷中柔軟,稚嫩童音在耳邊徘徊,一個聲音驀地劃過腦海,半月彎試探著叫出了他的名字。當那聲“徹兒”離唇,她的心亦隨著那個名字而微微發顫。
倏地,君啟徹抬起了頭,興奮地望著半月彎的臉,“母妃,你記得徹兒?”
記得,這兩個字從未像此刻這般傷人,半月彎的臉青白變幻著,好不難看。君啟徹怯怯地瞅著她的臉,像是做錯了什麼大事一般緊張而不安。那熟悉卻又陌生的小臉、那樣心痛的眼神,讓半月彎有些眩暈,但仍舊強撐著意識不讓自己動搖。
他們就那樣僵立著、對望著,直到氣急敗壞的太傅衝出了尚書房,“殿下,還未下課,你可不能再跑了啊。”
君啟徹終於離開了半月彎的懷抱,小心翼翼地問她:“母妃,兒臣下了課後,可以去看你嗎?”
那一個字似卡在喉間,許久才猶豫著說了一聲“好”,她不知道她為什麼要答應他,但面對著這麼一個小小人兒,似乎連拒絕都已沒了勇氣一般。
太子終於離去,依依不捨的回眸間,半月彎的眼前似閃過無數破碎的片斷,唯有那渴盼的眼神一如既往地執著。她突然逃也似的離開了尚書房,一路急奔著回到了棲梧殿,撲倒在錦榻之上,早已淚如雨下。
“娘娘,你怎麼了……”梓桐追奔至前,正要安慰她,卻猛地被她一把掀翻開來。
未及防備,梓桐撲倒在地上,驚愕間,卻聽得半月彎清冷而拒絕的聲音,“你走吧,本宮這裡容不下你這等奴才。”
梓桐猛地跪了下來,一臉惶恐,“娘娘,奴婢知錯了,娘娘饒了奴婢吧,奴婢不是故意的,不是……”
霍然打斷她的話,半月彎冷冷而語:“你根本就是故意的,本宮進宮時日不久,你也是嗎?尚書房是什麼地方?太子是什麼人?這些本宮不懂,你也不知嗎?帶本宮去散心,竟然帶到了太子跟前,梓桐,本宮當真小看你了。”
“……”
“你是皇上親派之人,本宮不罰你,但棲梧殿不需要多心的奴才,趁本宮還未改變主意,馬上離開。”
梓桐面色灰敗,卻脊樑挺直,言語間,早已不復平日溫暖,“娘娘,既然你已猜到一切,奴婢也就不瞞你了。奴婢求你,若是你心中真有皇上,就離開錦宮吧,離得越遠越好。”
騰地一下,半月彎霍然而立,“放肆!本宮離不離開,還輪不到你來指使。”
梓桐的嘴角噙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似乎已拋開一切,她無情而語:“錦宮、奴婢、太子,還有這兒的一切,娘娘不覺得都很熟悉麼?你已經裝了太久,難道不累麼?”
梓桐字字如血,刀一般剜在半月彎的心頭。那些莫名的熟悉感她確實有過,一直以為只是錯覺,可今日種種已讓她徹底明白,原來這繁華的錦宮她真的曾經熟悉過。
驀然抬眸,半月彎環顧四周,曾經灑滿歡笑的棲梧殿似已變成魔鬼厲獸,猙獰著向她撲來。她閉了眼,痛苦地溢位一絲笑意,再回首,眸間殺機已現,“說出你想說的,否則,本宮會讓你明白,本宮是什麼樣的人。”
“娘娘本名沙迷蝶,與奴婢一樣,曾經是皇上的貼身宮婢。”梓桐似要豁出一切,原本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在此一句。
“迷蝶,迷蝶……”喃喃地重複著這兩個字,半月彎的耳邊,似又飄過風贏低沉而渾厚的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