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盧勣讓一僕從收拾好棋具,又讓人送來熱的茶湯後,才笑道:“四公子應該是少有和人在弈道之上和人爭長短的,假以時日當比我強多了。我十六歲之時,尚且不知舍小就大、彼強自保勢孤取和之道呢。”
宇文邕笑了笑,低頭喝著茶湯並不接話。
豆盧勣讓隨從都下去了,這才道:“想必四公子已經猜到了臣的意思了。實不相瞞,臣出長安之前,和陛下手談了三局,陛下的棋藝比之四公子要高上不少,但是三局卻無一局能有四公子這一局的結果。雖然殺氣騰騰,但是卻孤兵無緣,臨危不棄,最終滿盤皆輸。”
宇文邕放下茶湯,心知豆盧勣改了自稱的緣故,面上卻嘆道:“陛下的棋藝確實比我強,不過今日能同你下成僅輸一子的局面,乃是因為我知道你的棋藝在我之上,故而小心謹慎,處處設伏。所以說,棋藝通兵法,知此知彼方可一戰啊。”
他知道豆盧勣之意是皇兄宇文毓很可能忍不下去要對堂兄宇文護動手了,殺氣已露,則宇文護不可能不會察覺,大哥同三哥一樣,戰未開始,敵人已經起了警戒之心。事已至此,便是他夢中知曉了一些事情,此時也無法插手了。
豆盧勣聽後,點頭同意道:“確實如此,但是征伐之中,知此知彼料敵先機又有幾人能夠做到呢?”想到宇文毓上次召見自己時問自己對幾個皇弟的看法時,他就有了猜測,陛下問起這個是何意?
陛下的幾個弟弟之中,二公子和三公子已逝,四公子素來沉穩雖然先文王曾誇獎過他少而有智,但是這幾年並沒有什麼突出的地方;五公子宇文憲,性情耿直,與政事之上並無才幹;六公子宇文直,被先文王和叱奴夫人溺愛太過,性情暴虐;七公子宇文招,愛文勝過武功;其餘幾位公子太過年幼,更加不用多說了。
當時宇文毓聽了豆盧勣的評說之後,神色有些悵然,只是喟嘆了一句道:“四弟彌羅突啊……”
豆盧勣是聰明人,很快就知道了宇文毓這樣做的原因,只是事情的結局難以預料,若是事情失敗,那麼大周下一個帝王,不出意料便是眼前之人了。
宇文邕看了看豆盧勣的神色,見他神色中多出來的恭敬之意,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明日還要趕路,我也不耽擱東定兄你歇息了。他日有機會,我們再來手談,到時候還要請東定兄再賜教了。”
豆盧勣輕聲笑道:“四公子太客氣了,東定如何敢當賜教兩字?我送四公子。”
豆盧勣送宇文邕到了門口,見他和兩個侍從的身影消失在長廊對面的上房,這才進了屋。
“郡公,這魯國公雖然是天子的親弟,但是如今朝中晉國公的勢力最大,他不過是一宗室,你為何這麼禮遇於他?”
說話的是跟了豆盧勣十幾年的侍女安氏,她麻利地將床榻收拾好,便下了榻給豆盧勣洗腳。
豆盧勣笑了笑沒作聲,今日當然是一閒散宗室,但是若陛下除宇文護的行動失敗了,不出意外,他將會登上帝位。從棋道之上便可以看出,此子心智深沉尤勝於陛下,且比陛下更懂得示敵以弱勢孤自保等,況且他才十六歲,而晉國公是已經快年過半百之人了,若是宇文護再年輕十歲,只怕也不定是宇文邕的對手了。陛下想給他年幼諸子留下活路推出四公子,倒真不算壞。
而宇文邕回了房後,本以為很難入睡,哪知洗漱後很快就睡著了,但是又做了之前幾夜中一模一樣的夢來,一回比一回真實,就是阿史那被迎至長安還沒下馬車,他已經知道了阿史那的樣子,再看夢中的女子,果然是一模一樣。他知道,這不是夢,夢不會有這樣的真實。
……
待醒過來後,天色尚早,他仰面看著床榻上有些痕跡的橫樑,想到了尚在同州的阿瀾及謝家人,想到了雲瀾曾經說過的不願意為妾的話,眼中晦暗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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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州,謝府。
雲瀾在被窩中縮了縮頭,好半天才喚了使女進來伺候。待一切料理妥當了,就見阿懋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了。
雲瀾一笑,揚聲道:“阿懋,一大早的,你沒去阿父阿母那裡請安,跑阿姐這來做什麼?”
“阿姐,我才從阿父阿母那裡過來呢。”阿懋已經五歲了,頭上戴著帽子,身上穿得鼓鼓囊囊的,乍一看還以為是年畫上的胖娃娃。
雲瀾摸了摸阿懋的兩隻手,見是熱乎乎的,才放下心,“那怎麼沒有和哥哥一起去讀書?”
阿懋嘟著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