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間,宇文邕不由自主地抬起了眼看著雲瀾。
世間男子最愛的除了權勢便是美人,他宇文邕自然也不例外。如今江山在握,於美色之上卻依舊故我。並不是他不愛美色,而是隻有他自己才知道,帝王至尊,雖富有四海,卻也同樣是天下最可憐之人——稱孤為寡,兄弟不可太親,臣子不可太近。又因為近十年的傀儡生涯,宇文邕知道,雲瀾給予的溫暖,太難得了。他所求的,不過是君臨天下之際,尚有一人伴在身邊。不至於落得成為真正的孤家寡人。而云瀾,也當得起他這番對待。
許是有一段時日不曾彈奏的緣故,一開始琴音有些生澀,片刻後才流暢起來,曲調一開始平緩自然,仿若是三月江南夜間偷下的細雨,無聲無息而至。隨後緩緩變得輕快起來,平淡中新增了幾分野趣,好似是潺潺流動的溪水……琴聲高/潮之處卻是秋日大地平原莽莽山河不絕,讓人生出了萬里河山永在而人生苦短之感,勾起人無限的感嘆。
待宇文邕因為琴聲想到突厥未平,江南未定,而他已經年近四十,心中惆悵之時,琴聲又是一轉,婉轉奏出山河永在萬物生機不絕之感來,悠寧而又安和。
雲瀾自琴臺處起身,看著宇文邕伸出的手依偎了過去,頗為感嘆道:“我們都老了,這天下終究是年輕人的。”
“阿瀾還是昔日的模樣,倒是朕,真的老了。”宇文邕摸了雲瀾的烏髮輕聲道。片刻後他才打破了靜謐道:“阿瀾,璟兒該迎娶太子妃了。”
“嗯,韋孝寬的長孫女兒,陸騰的幼女,還是尉遲運家的女兒?”雲瀾知道長子的嫡妻,韋孝寬的孫女兒是璟兒最中意的,但是韋家乃是關中豪族,韋家小娘子的機會完全比不上北鎮老將陸騰的女兒——太子妃只能是出自北鎮的老臣之族,他能選擇的絕非他心底最中意的女子。
“讓璟兒都見見吧,看他最中意哪家的女子。”
“我只是覺得,頗為對不住他。”雲瀾苦笑,隨即將有意將未曾婚配的宗室子弟的婚事的處理辦法說了。
宇文邕笑道:“倒是個好主意。地方豪強想同朕爭權奪利,那是妄想!”
宇文邕說得絕對,他和雲瀾都不曾想到,被壓制得太厲害,便是反撲。甚至其中也有南陳及北齊不死心之人的影子在其中。
宣政二年春,皇帝帶著太子以及宗室諸子、王公大臣於斜橋進行射禮之時,竟有猛獸闖入圍場之內,當侍衛去追趕猛虎之時,竟有混在侍衛中的刺客五人突然殺出。皇帝身邊尚有十餘侍衛親兵,且皇帝本身功夫不弱,只是冷不防被人從背後突放冷箭,宇文璟站在宇文邕的近處,誰也沒有想到,也許他自己也沒有想到,他竟然飛身撲上去替父親擋住了一箭。
平定齊國滿心只餘下一統天下這一目的的宇文邕,在長子胸前的鮮血中徹底的清醒過來。當天摸進圍場的刺客、行蹤稍有疑點的大臣侍衛全都被關了起來。
雲瀾心中最覺得虧欠的便是長子,她本來還想著,無論如何都要看著大兒子娶妻生子,但是看著流了不少血的昏迷的兒子,她整個人都懵住了,“給璟兒止血,快呀,你們倒是快點!”
雲瀾摸著兒子愈來愈失去溫度的手,看著他睜開眼只喊了聲阿孃就沒有了呼吸,雲瀾雙眼一黑也暈了過來。
宇文璟之死,悲痛傷心的不止雲瀾一人,宇文邕也很傷心,但是他是個父親,更是皇帝,他的悲痛更多的發洩在那些圖謀之人身上,紀王宇文康賜死、順陽長公主之子楊忠賜死……受到牽連的王公大臣多達十一人,且世家受到了慘重的打擊,許多豪族紛紛逃亡了南陳。
“拜見陛下……”宮人看著大步走來的皇帝紛紛跪拜。
宇文邕揮了揮手,看向殿前的內侍道:“小聲些,皇后今日可好?可否依太醫之言進食了?”
“回陛下的話,大公主來了之後,勸著皇后陛下用了半碗養血的粥。”內侍小心翼翼地道,“皇后還問起陛下用了什麼,讓陛下注意身體。”
宇文邕眼神染上些許的暖色,踏步進了昭陽殿,看著不過短短三月就消瘦憔悴的妻子,心中一痛。
“阿瀾。”宇文邕走近榻上,免了女兒阿葭的跪拜,瞧了眼她的肚子,溫聲道:“阿葭辛苦了,今日你就歇在宮中吧,明日出宮帶著阿琳一道,有些事情他該學著了。”
雲瀾聞言垂了眼眸,她知道長子去世了,還剩下的兩個兒子阿琳喜武多過文事,而阿瑞,雖然比他兄長更有心計一些,卻是幼子。至於肚子裡的孩子,誰知道是什麼性子呢?而且就算對不起次子,她心中依然覺得儲君之位只有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