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幾杯,見他不敢頂撞反駁,愈發說的刻薄,竟將他姐姐那日被責罰鞭笞的過程繪聲繪色的大聲講了出來,那滑稽的語調,誇張的動作,惹得旁人一陣鬨笑。
那小公子再也忍不住,狠灌了兩口酒下去後,迷紅了眼睛,與兩人爭執了起來,越吵越兇,雙方友人將三人架開,他們還猶自喋喋不休的隔空謾罵,完全失了世家公子的氣度。
安鄉侯家的那個小公子怒極衝惱,漲紅了臉孔,口不擇言的指著兩人從新冊封的昭儀直罵到皇后頭上,要不是他姐姐私下非議了皇后,哪會落魄至此,也不知將來何家還敢上門提親,白白耽誤了姐姐的錦繡姻緣。
在他看來,那些話並不全是妄議,“就因為她貴為皇后,有開國之望,這些齷齪事兒就容不得別人說了?她敢作外族蠻子的女人,就別怕人在背後講。”他已經完全糊里糊塗,管不得自己在說什麼了,胡亂推開旁人的拉扯,再次亮開嗓門大聲嚷嚷著,“我朝尚孝禮義廉恥,一個失貞失潔的女子,怎配堪為母儀?要天下女子都像她那樣,豈不亂了綱紀失了貞義,也就我們皇上……”他的友人見他越說越不像話,忙去捂他嘴,“懷易,別說了。”
這文弱公子用酒壯了膽色後,力氣也越發大了,一把甩開友人,打了個酒嗝,不依不饒的喝聲謾罵,“也就我們皇上被她美色迷了眼,還把她如珠似寶一般的捧著,就我看啊,她不僅和那突厥皇帝,恐怕和夜羅王……”
他話語未完,周圍原本喧鬧剎那間靜止,周懷易渾身打了個激靈,突然感覺猶如身墜冰窖,森冷寒意從脊尾處自下而上蔓延,酒意頓時消散了大半,他看到面前剛才還和自己吵得激烈的人愣愣望向自己身後,一副驚懼的表情,倏然轉過身去,只看到一個青衫男子站在樓梯口,長髮僅以木簪挽起,平平無奇的裝束下是讓人無法忽略的冷冽氣質,賽過十二月的霜雪,還有那張俊美到不似凡人的容顏。
他不聲不響的站在那裡,僅是淡淡一眼就足以讓火爐結凍,讓鼎沸人聲歸結寧靜,周圍舞樂也俱都停了下來。周懷易暗暗吞了口乾沫,腦子稍許清醒了點,回憶起方才自己怒不可遏的謾罵,不知是否把眼前那人也連帶了進去,好像有,又好像沒有……
“你在說什麼?”夜箴朝他走近,廣袖飄飄如行雲端。
周懷易喉頭被他目光凍住,口唇翕合了幾下,卻根本說不出一個字,夜箴眼睛微微眯了起來,露出危險的光芒,周懷易從他淺灰的瞳仁裡看到自己狼狽的摸樣,忽而似有魔魘上身一樣,脫口道:“我說的不對嗎?皇后是同王爺一起從突厥回來的吧?真的什麼都沒有嗎?”他怪笑起來,目光曖昧輕佻的望著夜箴,那時曦凰和夜箴正是情濃,或有什麼親暱舉止被人看了去倒也不算意外。
他輕抿了唇,長睫幽幽垂下,遮住了眼中變幻神色,周懷易見他不說話,越發得寸進尺,“王爺不說話,這是預設了麼?皇室不尊,真是家國之恥!”
他一語既出,周圍人紛紛倒抽一口冷氣,壓根也沒人敢去拉住周懷易了,包括威遠將軍的兩位公子也都噤口不語,往後退了一步,莫說鳳昀和夜箴的身份容不得他們來指手畫腳,光說他們在軍中的威望,他們這些軍人是絕不會去玷汙的。
周懷易這個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本就最不屑武人,心中對今上頗有微詞,又因為家姐在宮中所受委屈,對皇室更是憤懣,眼看面前的夜羅王並不似外言所傳那般難搞,更加囂張跋扈了起來。
“周公子的一雙眼,生就不看世間美好,似乎留著也沒什麼用吧。”輕飄飄的一句話從他嘴中吐出,那般隨意的漫不經心。
周懷易愕了一瞬,尚未覺出他話中意思,只見他緩緩抬眸,灰塵色的瞳仁剎那間似有流光飛舞四掠……作者有話要說:抱頭……我錯了,我以為一章可以搞定結果的,誰知道寫了七千了後面還有一截,請大家原諒我離譜的估數能力吧,內牛滿面。
終章 流年碎(下)
太液池上的宸瀾宮始建於東朝初年,乃是太祖皇帝為永懿皇后耗時三年所成,隔了一池碧湖秋水,這宸瀾宮似獨立於這片浩浩皇威之外,掩在青蔥花蔭裡,紅牆碧瓦,每一處的角落都可見別緻風景。
原以為宸瀾宮必定奢豪無比,哪知踏入此地時曦凰整個人震了半天都未回過神。宮殿牆樑上高低懸著宮燈日夜不熄,將整個宮室照得敞亮如同白晝,巨大彩繪的宮柱錯嵌立在四角,有別於漢人的富麗精巧反而透出北地人的大氣豪邁。
大殿中央是一池人工開鑿的菡池,裡面的菡萏以瑪瑙作嵌,翡翠作葉,開滿了整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