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凰?”身旁太后驀然出聲喚她。
曦凰半啜著銜珠月光杯內的酒,緩緩抬眸,這才瞧見皇上似乎正在同她說話。
“朕很看重此次北伐,希望右相再次帶軍能首開得勝,不知可否全數調動三營騎兵?”皇上虛心求問,在調兵遣將上他實在是個生手,自然要仰仗帶軍的將領,而這其中曦凰又是最得他信任的,所以她的意見舉足輕重。
“北關三省有堯攝軍十數萬,澤州大營亦守有重兵,此次右相再領三十五萬大軍北伐,兵卒方面已綽綽有餘,決不至於捉襟見肘,皇上不必再調動兩營了。”說話間,曦凰又斟了杯酒自顧淺啜。
“可朕總有些擔心,畢竟這是朕登基以來最大的一件事,就怕會出差池。”皇帝不好意思的低頭喝了口酒,他所飲的是桃花釀,清酒少了烈多了香。
曦凰淡淡一笑,目光似帶有醉意,“皇上若真不放心,何不調動驍騎營?”
“驍騎營?”皇上疑惑抬頭。
“驍騎營主帥楚桓可是我朝名將,尤其擅長千里奔襲,若得他襄助,右相豈非如虎添翼麼,我朝大軍踏平北地也是指日可待了。”曦凰笑得漫不經心,手中玉杯搖轉。
皇帝低頭沉思,曦凰斜眼覷往身旁,果然見到太后一瞬間悸動的神采,不禁莞爾。
從宮中出來時天已經暗了,各處殿宇都掛上了八角絹繪琉璃燈,曦凰走出崇武門時駐足回望,九重宮闕在燈火下,綺麗而莊嚴。
回到安國侯府,曦凰下了車後徑自回房,屋內居然沒有點燈,不知昭陽帶著小白晃去了哪裡玩。剛推開房門,曦凰驀然僵住步子,心頭重重一顫。
月下窗旁,他正靜坐在那裡,整個人如同浸在了月光裡,一身清輝皎潔。
“你來找我有事嗎?”曦凰竭力嚥下喉中苦澀,平靜語聲,走到桌前點亮火摺子,燈火逐一亮起,充盈整個屋子。
“你還好嗎?”夜箴忽然開口,還是那個聲音,整日整夜縈繞在腦海裡,環覆在耳邊的那個聲音,銘記深刻,從不曾忘。如今再次聽到,卻恍惚的不似真切。
“沒有死,大約算是好的吧。”曦凰涼涼說道,別過臉偷偷揩掉眼角的淚。
她的痛,她的忍,他全部看在眼裡,痛在心扉,卻只能裝作視而不見,他也別過臉,望著窗外半斜映上窗臺的月光,眸光中痛楚不掩。
一個面向左,一個轉向右,分明在不見的日子裡每時每刻思念對方,卻在此刻,彼此背對,各自轉身舔舐傷口,不願給對方看見。
明知已是無望,便不該再有牽掛了。
屋內燭花爆出聲響,窗外風聲一陣呼嘯,又過良久,還是夜箴先開了口,“不要把軍權還給皇帝。”
曦凰聽他所說,終於忍不住回頭,看他愈加清瘦的背影,不爭氣的又想落淚,她牢牢捂住嘴,不讓喉間哽咽出聲。
“李氏為後,安信侯愈加蠢動,只怕你今日把兵權交回,次日就會落到他的手中,屆時又將是個難以剔除的麻煩。”夜箴緩緩攤開手掌,掌中握著一張青竹箋,是焉逢從宮中送出,內裡夾著皇帝與安信侯密談的所有內容,他將之擱在桌上,隨後起身走向門口,竟想不告而別。
“東朝是興是垮與我沒半分關係,我懶得去替他們操心。”曦凰冷冷說道,卻見夜箴只是頓了下步子,依舊不回頭的往門口走,不由拔高語調,恨聲道:“朝雲大哥根本不想作什麼開國皇帝,你為什麼要逼他?掌控所有人的命運,是不是很快活?”曦凰淚流滿面,一手按住額頭,感受到那點硃紅色下的滾燙。
“是,是我罪孽深重,從不曾深慮過他要什麼,只想著將他送上帝位,那樣就不用征戰沙場,生死全看那些皇族的喜惡臉色了,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天有神明,就算遭到報應我也認了。”他的嗓音終於開始顫抖,決絕的話語下到底掩藏了多少痛不欲生,他深吸一口氣,冷下聲音,幾近無情的說道:“既然鳳昀已經答應下來,我便要不惜一切代價送他登基,曦凰,便是你也不能阻止。”說罷,抬步欲走,腰身卻猛然一緊,被人從身後牢牢環住,靜寂中,只聽到彼此凌亂的心跳聲。
“若真有報應就帶著我一起,生生死死的我早就看透了。”她伏在他的背脊上,肆無忌憚的流淚,“我不管我到底還能活多久,三年、三個月還是三天,我都不在乎,只要你別再走了。”幾個月規避不見,淡不了思念,反而要逼出瘋魔,“就當我求你了,別走了好不好。”她毫無尊嚴的低聲哀求,捨去驕傲,她也只是個為愛所累的卑微女子。
她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