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帝稱她為“皇后”而不提閨名,也知道永安帝心內的芥蒂和顧慮。因而開口說道:“我覺得平陽的提議也未嘗不可。”
一句話未落,永安帝把玩魏皇后柔荑的小動作戛然而止。魏皇后淡淡一笑,柔聲說道:“自從陛下登基後,每日忙於朝政,日理萬機,已經很久沒有鬆散過了。陛下長於騎射,一定明白,如果弓弦繃得時間太久太緊,就會斷掉的。器物如此,人亦然也。況且太子和衛王,也很久沒同父親相處玩鬧了。他們都很想念父親……”
永安帝聞言,長嘆一聲,開口說道:“自朕登基以後,天下又是旱災又是霜災,百姓疾苦難以度日,朕卻要帶著妃嬪子女巡幸驪山,至行宮遊玩。朕總覺得,有愧於心。”
知夫莫若妻,眼見永安帝已經開始為自己找藉口,魏皇后立刻說道:“可是太上皇也願意去行宮泡湯泉。我大褚以孝道治天下,陛下身為天子,亦身為人子,應當為天下臣民做表率。滿足父親的心願以盡孝道,也是兒子的職責。”
魏皇后嫣然笑道:“父親說了,倘若二郎去,他便去。倘若陛下不去,太上皇也不去。”
永安帝聞言莞爾,想了半日,開口說道:“既然這是太上皇的心意,又是平陽的美意,總不好拒之於千里之外。只是去歸去,總不要太鋪張了。一切從簡便是。”
魏皇后聞言淺笑,唯唯應是。
永安帝又說道:“既然要去,便叫朝中三品以上大員一同過去,既是天家的恩賞,也免去朝臣奔波勞累之苦。如此一來,宮中妃嬪與皇子公主就不能都去……你是皇后,後宮的事情你說了算。”
魏皇后笑著應是。
永安帝伸手摸了摸魏皇后仍舊未顯的小腹,溫聲說道:“無憂身懷龍嗣,也要多加休息。這可是朕登基以來,我們兩人的頭一個孩子。”
魏皇后聞言,臉上笑意止不住的盪漾開來。
隔日,永安帝下旨,巡幸驪山。為避免朝臣奔波勞苦,隨行者除太上皇與後宮妃嬪皇子公主外,還有朝廷三品以上大員及其家眷。
滿朝文武聞聽此事乃平陽長公主提議,太上皇靜極思動,陛下與皇后隨之附議,紛紛上書稱讚陛下仁德純孝,體恤下情。更有投機鑽營者以此稱頌天家之血脈親情。
霎時間,就連某些顯德年間的老臣對永安帝登基後,向少去太極宮請安問候的非議不滿都少了許多。
好像天家骨血真的因為這麼一件事情,就變得其樂融融起來。
不提那些有心人粉飾太平的話,且說陛下明旨已下,最忙亂的除後宮和禮部外,便是朝中三品以上官員家眷。
天子恩德,要帶得力臣子公費旅遊。這本是一件美事。然而具體落實到各家各戶,總會產生許許多多不能宣諸於口的煩擾。比方說攜帶的家眷有哪些,當家主母去不去,倘若不去,又該準備哪些嬌妾美婢去伺候……
好在這些煩擾衛國公府都沒有。
既得到了陛下要巡幸驪山的訊息,平陽長公主便在家中歡歡喜喜的預備起來。薛衍跟在一旁,時不時給些聽起來頗為新鮮有趣的建議。衛國公薛績看著母子二人忙忙叨叨的模樣,心下也跟著歡喜起來。
眾人正忙亂的時候,陡然聞聽門子來報,只說將作大匠嚴裕德與其弟嚴裕本,及刑部幾位畫師求見。
薛衍聞聽此事,猛然想起昨日入宮請安時,永安帝交代他的那一番話。不覺拍著腦門笑道:“瞧我,光顧著去驪山泡湯泉的事兒了,竟然忘了他們。”
平陽長公主也有些忍俊不禁,忙開口吩咐道:“快請到正堂歇坐,預備上好的瓜果茶湯,只說衛國公和世子即刻就來。”
來人答應了一聲,忙下去張羅招待。
衛國公和薛衍也忙換了見外客的衣裳,起身去正堂不提。
嚴裕德、嚴裕本兩兄弟與刑部派來的畫師皆端坐在衛國公府正堂上,嚴裕本左手持著一副用碳條畫就的裴十二郎君小像,右手一遍遍的臨摹著。時而眉頭緊蹙,時而搖頭不語。
薛衍隨同父親進入正殿時,一眼便看到嚴裕本畫痴般的模樣。
讓他想起自己上輩子替劇組做道具時,為了平衡導演和投資方雙方的要求,也時常費勁腦汁。
心下不覺升起了幾絲親近之感。
相互廝見後再次歸坐,嚴裕本連最基本的寒暄都沒有,直截了當的開口問道:“自從見過薛世子畫就的小像,嚴某頓覺驚為天人。實不相瞞,嚴某這幾日也私下臨摹過世子畫就的小像,可不管怎麼起筆著墨,總覺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