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令妧再開口,那大手已捂住她的嘴。暗中聞得那聲音低低道:“是我。”
伴著幽沉月色,他一雙漆黑瞳眸緩緩熠光。
輕薄鮫綃帳翩然落下,半遮住他矯健身軀。捂住令妧的手已撤,她訝然盯住他的臉龐,那依稀瞧得出的輪廓處處透著熟悉,她卻連一句話也問不出了。空氣裡,兩抹呼吸聲伴著一室輕蘿香氣,嫋嫋散散,浮浮沉沉。
他們一個是和親公主,一個是迎親大臣,最該避嫌。可如今夜深人靜,他卻私自闖入公主寢室,論罪當斬!
窗外不時有夜巡侍衛走過,燈籠的光忽明忽暗的亮著。允聿的呼吸聲平靜,絲毫未見驚慌,幾個侍女一同扶她下來她依然沉睡未醒,可見這段日子她過得並不好。寬大喜袍擋不住她消瘦身軀,豔紅蓋子亦遮不住她憔悴容顏,他多看一眼心痛便多一分!
“我帶你走。”他一把握住她冰涼的手。
剎那天昏,什麼身份地位,什麼榮華富貴,他統統不要了。兄弟情分棄了,王府榮耀舍了,他什麼都不顧,只盼著她快樂!
令妧鼻子一酸,黑夜卻恰到好處掩飾了她此刻的脆弱,她強忍住哽咽問:“去哪裡?”
“隨便哪裡,你去哪裡我便隨著你去!”
窗外再次傳來侍衛奔走忙碌的聲音,允聿謹慎回眸望了一眼,令妧趁機將手自他掌心抽離,他驚覺回頭,聞得女子微弱道:“我要去崇京,你自然要跟著去。”
他的心口一震,不可置信撐大雙眼:“為什麼?你當真要嫁給胤王嗎?”
他的語聲哀傷,令妧卻是彷彿又瞧見她最後見世弦時,他緊拽著她衣袖不肯松時的眼神……後來瑛夕說要將她的喜袍洗了,大喜之時衣袖染血乃是不吉利,她卻執意不肯,唯有這樣,她瞧著那抹褐色血漬才能提醒自己此來南越的目的,提醒著她劉令妧的身份!
悲哀雙眸一闔,她平靜吐字:“當真。”
簡短二字直入耳中,令允聿一顫,他惶惶問:“那我呢?”
告訴自己不要多想,令妧艱澀道:“當年雒縣相遇,你為見崔太后之人,根本不是什麼農家子,我亦不是杜撰於你的瑛夕……那些本就是個錯誤……我也不曾將你的話當真。”
她……原來早已知曉他去雒縣的事。可她竟說不曾將他的話當真——他料到她也許不會跟他走,卻不曾料到她會告訴他這樣的話。眼前霎時一陣昏暗,他惶惶似魂魄出竅,心痛難忍:“你在怪我?”
怪——
她又能怪得何人?
“我怎會怪世子,是你促成我與胤王大好姻緣,方能一解我皇心憂。”
低柔話語似一潭湖水,深深將允聿溺在其中,呼吸不得,掙扎不得。她心心念念果真只有北漢和少帝,她從不忘她北漢大長公主的身份,不願隨他走……
沉重步子不知是怎樣走到後窗邊,伸手推住了床沿,聞得身後傳來響動,允聿驚喜回身,聞得她又道:“今日康太妃之事……世子日後不該這樣魯莽。”
欣徽公主如何身死她與允聿心知肚明,是以白日裡瞧見康太妃突然朝令妧衝過去,允聿怕康太妃裝瘋賣傻,已懷疑到令妧頭上,所以情急之下便起了身,欲上前護她。
她繼續道:“胤王看中你,必是信你的,世子若再魯莽行事,是怕旁人不知欣妃之死與胤王、與我相干嗎?”
……
內室再次沉入靜寂,先前立於窗邊那抹身影早已不在,令妧一襲白綾褻衣靜靜赤足站在窗前。方才與允聿說的話依舊言猶在耳,她站著站著,竟是失聲笑出來,幽沉,幽痛。
*
剛下過一場雨,悶熱天氣也漸漸起了涼意。胤王薄衫廣袖徑直穿過繁花院落往前,才要入內,便聞得有腳步聲自裡頭出來。他的步子略略緩慢,待到裡頭之人出來,他猛地上前一步,將出來的女子嚇退數步。睨視著面前少女驚恐不能回神的臉龐,他倒是朗朗笑起來。
“都要娶王妃了,還這樣的孩子心性!”說話的是一個身著華麗宮裝的美婦,正是胤王生母連妃。方才被他驚嚇的少女便是他的義妹上陽郡主王綺。
上陽郡主的生父乃是昔日的雲州副將,亦是平定建璋十年梁王叛亂的功臣。後被封右將軍,於建璋十五年病故,整個王家恩澤不斷,皇帝又接了王家么女王綺入宮,封為郡主。連妃膝下無女,便自請照顧年幼的王綺,收為義女。王綺雖是長相平平,卻懂事乖巧,深得連妃的心。唯一讓連妃不快的是,本以為皇上會因此更寵愛她,卻不想上陽郡主入宮後,連妃的地位卻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