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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廊下,錦衣華裳的皇后一路疾步朝御書房而去,芳涵緊隨其後,見皇后臉色難看,侍女不敢亂說話。
太監一早便瞧見皇后來了,他忙迎下玉階去,朝皇后行了禮,道:“娘娘怎的來了這裡?”
“去稟報皇上,說本宮要見他。”
太監一怔,只得入內稟報。片刻,才請了皇后入內。
皇帝落下最後一筆,將筆擱在一側,便瞧見女子俏麗的身姿已推門而去,他衝她一笑,淡淡道:“什麼事那麼急?”
皇后朝他欠身,才道:“臣妾知道來御書房不合適,只是有件事,臣妾想問問皇上。”
皇帝略蹙了眉,繞過御案下去,親自將她扶起來,低聲開口:“私下無人時,不要對朕用敬語,也不必自稱臣妾。傃傃,你與朕還和從前一樣。”
她的身子卻在觸及他的手時,微微一顫,他說一樣,真的還一樣嗎?皇后將眸華低垂,開口問:“你都准許諸侯們將自己的娘帶去封地,為何要留下冀安王爺和王妃?”
皇帝的臉色微淡,果真還是因為夏侯家的事。他卻仍是笑了笑:“冀安王爺和王妃在崇京住了半輩子,他們也不願離開,朕不過是成全他們。”
“你在懷疑什麼?”皇后覆上他的手,語聲微微顫抖。
皇位更替,已經賠進去一個蘇家了,他還不肯放過夏侯家嗎?這幾日,蘇傃也私下冷靜地想過,爹是否真的知道夏侯傢什麼秘密,只是想來想去,終是無果。或許,只是新皇登基,疑心便重一些。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睨住她的瞳眸:“朕沒有懷疑什麼。”這卻不是騙她的,只因他藏於心中的疑慮究竟是什麼,連他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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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似蕭瑟,月白的光隱隱透入紗窗來,令妧抱膝坐起身,白日那道聖旨,叫她夜不能寐。披上外衣推開房門,遙遙望去,允聿書房的燈依舊亮著。有腳步聲轉過玄廊過來,令妧回身望去,見是茉顏,說是冀安王爺要見令妧。
令妧略有震驚,又朝書房望一眼,這才跟上茉顏的步子。
王府後花園裡,冀安王爺端坐在亭中石凳上。茉顏站住了步子,讓令妧獨自上前。
“父王……這麼晚了找我來何事?”允聿不在,冀安王爺想必也是知道的,便是要單獨和令妧說話了。
冀安王爺示意令妧坐下,伸手替她倒了茶水。令妧受寵若驚,忙站起身:“父王,我自己來。”
他伸手擋住她的手,笑道:“不必拘謹,父王今日找你,是要同你說幾句話。有些事,父王要你記著。”他將杯盞遞到令妧面前,又回身坐下。
望見他臉上慈愛笑容,令妧卻突然笑不出來了,指腹輕撫著杯盞上栩栩浮雕,沉聲問:“他要留下你們,父王是知道什麼?”
“我不知道。”他輕易打消令妧疑慮,卻轉口道,“你可知道當日君兒如何得知北漢亡國的真相?”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問得令妧愣住了,她握著杯盞的手不自覺地一顫……允聿如何知曉,她似乎從沒去問過,只道是被那殘忍的訊息所傷,她將亡國之仇深埋在心底,卻不是真的忘了。
冀安王爺淺啜一口茶水,低低道:“王師軍中有一個叫姚行年的副將,曾受過君兒恩惠,此訊息便是他透露。我也曾暗中觀察過,那少年不甘於現狀,是個能做大事的人。”
令妧一驚,脫口道:“父王何以告訴我這個?”
他卻又笑:“沒什麼,便是告訴你了,也許日後,你用得著。”
“日後……日後怎樣?”
“怎樣誰也不知道,可父王知道你是個聰明人。君兒的身世你已知曉,我卻只能為他做到這一步了。”
令妧心中動容,卻沒有傷感,恰恰是被父愛填滿的溫暖。冀安王爺深深望著她,忽而又道:“我與王妃只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在建璋十年罹難,小兒子也在那一年夭折。後來有了君兒,因為揹負太重,便不敢再要孩子,只怕將來東窗事發,累及無辜。可是君兒不一樣,父王也不希望他一脈單傳,若有意外,便追悔莫及。”
冀安王爺早已沒有親子繼承香火,令妧心頭一陣酸楚,低頭道:“您說的,我明白,只要是他的孩子,我不會去害他們。”
他舒心地笑:“皇上要將各位王爺遣去封邑,是因為不信任。先帝建功立業,他的皇后卻沒有將兒子們教好,所謂的兄友弟恭,不過是做足了戲給旁人所看。父王希望在你手裡不會這樣。”
“不會。”她堅定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