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下,他挑著眼,仔細看我的臉。我從未如此被人堂而皇之直瞧過,卻只能一動不動尷尬站著,手心的汗是幹了,轉瞬又添了一層。
“縣主冷汗直冒,該不是有什麼不好猜想吧?”他搖頭一笑,道,“酒刺而已,小人回去開個方子不出十日便能盡褪,只是這十日不能再上妝了。”我愣了一下,見他笑得雲淡風清的,雖不知酒刺是什麼,卻也曉得沒有大礙了,不禁長出一口,道:“沈太醫不用把脈嗎?”
他道:“不必,此乃常見病症,秋日多發,縣主無需如此緊張。”他說完,又低聲囑咐了幾句,大意均是不能上妝不能食辛辣之物,宜平一一記在心裡,極恭敬地將他送了出去。
待宜平再入內,我仍舊傻站著,暗罵自己心思多。
“縣主,”宜平低低笑著說,“快歇息吧,沈太醫還說了,要早睡才能好的快。”我嗯了一聲,由著她燃了薰香,放了帷帳。她正要吹滅燈燭時,我才道:“我先看會兒書,你下去吧。”
她不解看了我一眼,退出了帷帳,不過短短半個時辰,我這心就是翻天覆地。我又長出口氣,躺倒在床上,盯著床帳上的淡色流蘇發呆。不過一個小小的酒刺,我就嚇成了這樣,虧得父王還總讚我心思沉穩,虧得我還覺得在宮中已學會了寵辱不驚。
我悶了片刻,自枕下摸出了那本《釋私論》,隨手翻開一頁細讀。初見他墨跡,只覺風骨凌然,如今瞧來似有幾分歐陽詢的影子,卻多了些魏晉的不羈灑脫,在陣陣薰香裡,摻雜著墨跡的味道。
待醒來,我才發現一夜竟和衣而睡。
宜平在外聽見動靜,忙開口道:“縣主醒了?”我應了一聲道:“什麼時辰了?”她,道:“縣主這兩日真嗜睡,都午時了。”我又應了一聲,從床上起身將書塞到枕下。
她入內幫我收整時,我才看到桌上已放了碗藥,還冒著熱氣:“你怎麼曉得我此時會醒?”宜平無奈看我,說:“奴婢不曉得,所以這碗藥已經熱了三四次了。”我吐了下舌頭,伸手端起藥碗,一口喝下,唔,味道不是很難過。
“縣主今日可有什麼打算?”宜平見我將碗放到桌上,就勢將我拉到妝臺前坐下:“只能梳頭卻不能上妝了,縣主這十日最好提前告病,免得被陛下傳召時驚了聖駕。”我無奈看著銅鏡,道:“應該沒什麼事,天氣冷也懶得走動。”
她自銅鏡中看我,似乎有幾分猶豫,道:“奴婢倒還記得一事。”我看她,剛要問卻猛地記起叔父的話,今兒個是朔望日,武氏諸王的覲見日!
昨日本是打算忘記此事,可宴席後陛下和永平郡王的寥寥數句,卻讓我動搖了。素聞李隆基自幼傲氣,素來不得武家人喜http://87book。com歡,他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孩子,若是遇上叔父那等人必然討不得好果子。而他們兄弟情深,若當真是李隆基被為難,他曉得此事,卻又不知會如何……
我猛地起身,決定去看一看,總好過在此處胡亂猜測。
“縣主真要去?”宜平顯是明白我的心思,咬唇道,“縣主這臉……”我心神不寧地看了一眼銅鏡,不過略有些星點的紅,應該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去尋件兒簡單的衣裳,我不用見陛下,只是去紫宸殿外看看。”
她剛應了一聲,我卻改了主意,說:“拿件兒宮婢的衣裳來。”宜平啊了一聲,道:“縣主要是被人瞧見了……”我示意她低聲些,道:“醜女宮婢,才不會有人留意,”宮中的下人數千,不會有那麼多人能認識我,“把你的腰牌也給我。”
宜平匆匆幫我妝扮好,我卻越發心神不寧,不住安慰自己,武氏諸王覲見,叔父絕不會有什麼心思單獨顧及我,我只要避開武家人就好。
深秋白日,清透的見不到一絲雲。
我頂著太陽,一路心慌慌走到紫宸殿遠處,正見諸王談笑而行。遠見周國公武承嗣和武三思正在低聲交談,偶展顏而笑,父王則含笑隨著沒有半句話。因入宮前並未在父王身邊,自然有不少面生的不知是誰,但總是武家的王侯了。
此時看來沒有什麼異樣,我靜立了片刻,垂頭向著鳳陽門方向而去。那道門是入宮必經之路,若是李隆基入宮與武氏諸王一同覲見,必然是要走此門的。如今看叔父們已入了紫宸殿,心漸放下了大半,卻仍忐忑他那句話。
若不是關於李隆基的,那會是什麼事?
正是琢磨著,已近了鳳陽門。
諸王的馬車皆在宮門之外候著,此時竟有一輛馬車緩緩行來,馬車旁有騎馬的侍衛相護,待到鳳陽門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