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我知道那又怎麼樣?難道我知道了季太醫就可以不用死嗎?答案是不會。
我落寞的看著他低頭斂眉的樣子,心底有深深的愧疚…我知道,父親離開自己的感受。因為我從小便在單親家庭里長大,我的印象裡,自己是極缺父愛的。而如今,這個沉靜年輕的男子卻因為我的關係,失去了自己的至親。雖然這件事情我認為自己做的並沒有錯,可是無形之中亦傷害了本不該傷害的人。
躊躇間只見張婕妤被帶上了斷頭臺,一向高高在上的張婕妤如今蓬頭垢面,衣衫襤褸。一點也不像我在尹德妃壽辰上看到的那個嬌媚妖惑,儀態萬千的女子。倒像是個市井村婦經歷了許多滄桑變成如今的這副樣子。她深深的頷首埋頭,讓人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但是我知道,如今的她內心一定是五味俱全,思緒沸騰。讓我驀地想到了江淹的一首《別賦》“黯然**者,唯別而已矣。”
想必眼前即將被斬首的女子也曾經有過短暫的輝煌,想起初見時她輕搖紈扇,一笑萬千的樣子,實在是無法想到才短短數月光景她會站上這個令人絕望心冷的斷頭臺。感嘆世事多變,浮華沉淪是沒人能夠掌控的。
儈子手正摩拳擦掌之際,卻有一道響亮的聲音傳來。從人群中讓出一條道來,來人竟是皇上身邊的崔公公,只見他駕馬而來早已氣喘吁吁。用尖細蒼老的聲音凌厲道:“刀下留人刀下留人吶”只看見斷頭臺上那儈子手手中的刀刃已經斬到離張婕妤頭顱零點零一的位置停了下來,我整顆心都已經跳到了嗓子眼,怔怔的看著馬上的崔公公。
崔公公氣喘吁吁的從袖中掏出一卷明黃色的錦緞小心翼翼的開啟,“聖旨到念在張婕妤與朕相守數載,賢淑得體善解人意免去死罪,押回天牢待審欽賜”
話音落,只見護欄之外所有百姓都齊齊跪在地上高呼。“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看得出長安的百姓對李淵是充滿了極高的敬意。我心下一陣疑惑,在長生殿的時候李淵不是不可忍受張婕妤的所作所為對她怒到極致的嗎?怎麼現在又會在如此千鈞一髮的時機頒佈了這一道刀下留人的聖旨呢…
再看向斬首臺上剛剛逃過了一次死劫的張婕妤,確是一副瞭然於心的樣子,對於剛才的九死一生沒有絲毫的疑惑的神色。想必她是早已知道李淵會這麼做,又或者,真的是她被打入天牢之前在長生殿對李淵深情款款吟的那一首詩打動了皇上。
她倔強的眼神,還有那一首李淵曾經對他承諾過山盟海誓的詩。讓這個唐朝開國皇帝也不忍看著她玉骨魂消。她說:“皇上可還記得,‘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短短四句,便足以讓李淵憶起他們之間纏綿悱惻的種種,亦自救於如此千鈞一髮的時刻。我在心中暗暗佩服這個心機醇厚的女子,怪不得囂張跋扈如尹德妃,也視之為眼中釘肉中刺,欲拔之而後快。
眼前衣衫殘破妝容慘淡的女子被囚車緩緩帶走,臉上卻展現的,是極明媚亮冽的笑容。她又一次的從死中逃難,回到那個富麗堂皇無數女子所豔羨的宮殿,繼續自己爭權奪勢的一生…不知道她的回宮又會在後宮掀起多大的波瀾,不知道尹德妃、宇文昭儀等人心中又會作何感想…自古以來皇上都是後宮三千佳麗,哪一個妃嬪不是在人前風姿卓越,人後黯然失魂呢?
“王妃,咱們該回府了。”杜鵑在一旁小聲躡嗦道。我才怔然回神,發現身旁看熱鬧的百姓都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唯獨季舒玄還是沉沉的跪在那裡。我款款上前,輕聲細語道:“還請季太醫節哀…”他卻不理我,也不做聲。杜鵑看他對我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上前低喝一聲:“我們家王妃跟你說話呢你到底有沒有聽到啊”
季舒玄聞聲幽然抬首,凜冽清冷的目光瞪著斥責他的杜鵑。那幽靜森冷的目光生生把杜鵑嚇得在六月天裡打了一個寒顫。我將杜鵑拉至身後,眉目輕淡,如含煙一般溫潤道:“小丫頭不懂事,還請季太醫不要放在心上。”
“滾。”我話音未落,便聽得他從牙縫中硬生生擠出來的一個字。杜鵑聽後欲上前與他理論,被我驀地一瞪示意她噤聲。“對不起。”我輕聲細語,曼妙轉身離開。對不起,我不知道因為我,你會失去父親。
第二卷 傾世齊王妃 第六十九章 柳搖潤初妍
第六十九章 柳搖潤初妍
寒蟬悽切,天色暗淡。在這個時值六月的天氣裡愈發顯得憂森肅穆。
對於我這個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人來說,從來都沒有意識到在皇宮裡的人做錯了事情是真的會被砍頭的。如今的我,才真正的意識到伴君如伴虎這一句話的真正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