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自己所在的客房,他叫了一聲寶焰,那孩子並不在房間裡,似乎是跑到哪裡去幫忙了,他正好也不願帶著他過去,想著隨他去吧,便自己收拾了畫具,提著放在身側往昨日約定的花園中走去。
花園之內,鞦韆架上空蕩蕩的,顯然,美人還未到。他便坐在石桌旁邊,等了約麼一炷香的時間,見小姐還未到,他自己便鋪開了宣紙,研好了墨,完全憑藉著昨日夜間那匆匆的一顧,提筆而下,刷刷點點的勾勒出遠山似的眉,懸膽似的口鼻,黑髮如雲,白衣勝雪,翩然回眸,傾城絕代。
唯獨那雙眼睛,朦朧如含兩汪昏月,並不清澈明亮,但,卻是如許的光華明媚,絲毫不見低沉蕭索。
他正兀自對著宣紙上淡淡的水墨暈開的美人發呆,身後便傳來環佩叮噹的聲響,似靈動的泉水奔跑在山岩間,流出輕輕的韻律。衛錦楓回頭,便看到凝香扶著昨日見到的伊人緩緩走來,他起身,凝香望著眼前的男子,不由自主的嘆了口氣,那人的眼中已是滿含愛意,而且,衛錦楓此人本就是個不可多得的人物,他從容的外表下,更有一顆風流倜儻的心,若他此時身上有琴,便可以真的琴挑美人。
也可惜,她家的小姐看不見那人深情款款的目光。
“凝香?”少女覺得有點異樣,平時嘮嘮叨叨的凝香這會兒倒沒了聲音,可不奇怪的很?
凝香嘿嘿笑了下,在她耳邊說道,“公主,那畫師正看著你呢。”
少女淺淺一笑,“他不看我,如何能作畫。去泡一壺好茶來,我有些口渴了。”凝香把少女扶到石桌旁邊,“衛三少爺,我家小姐行動有些不便,你要多遷就一些啊。”
衛錦楓微笑,“那是自然。”
少女的面孔上被照樣這樣一照,竟然籠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黃,昨晚那如同白紙般透明的肌膚,此刻便顯出十分的神采,略微有些蒼白的嘴唇也被鍍上了一層淺金色,把那點淡淡的粉色暈染得更加嫵媚。
“衛公子?”少女見他許久不說話,便開口。
衛錦楓暗道一聲自己的失態,假意咳嗽了兩聲,“小姐要畫些什麼呢?”
“我想……畫什麼都是無所謂的。”少女微微低下頭。聲音有些低落,衛錦楓的心一下被揪了起來,他明白她話中的低沉是從何而來,畫的再好,畫的再多,對她而言,也只是一張可以被觸碰到的紙張而已。並不能真正的享受畫作帶給她的美感。
“我家裡人想要我的一張畫像,那麼便勞煩衛公子為我畫一張肖像即可。”少女的沉靜也只是片刻,稍後,她便大大方方的對上了衛錦楓的眼睛。儘管知道她什麼也看不見,但被這樣一雙優容華貴的眼睛一直打量,衛錦楓的心裡竟然有著說不出來,也說不明白的情愫。
“那就請小姐端坐,容在下為小姐畫像。”衛錦楓笑了下,緩緩提起筆,將剛剛自己畫的那張畫悄悄放到一邊晾乾,鋪好另一張雪白的宣紙,才堪堪動手。
依舊是不施水彩顏料,只有淡淡的水墨暈染,衛錦楓看著對面咫尺之間的少女,不由得兀自出神發呆。
“啪嗒。”一點輕微的聲音傳入耳中,少女啟唇道,“衛公子,你的墨汁滴到紙面上了。”衛錦楓低頭一看,果然,一點黑黑的墨點在潔白素雅的紙上,一點點的擴大,心裡暗罵一聲糟糕,告了聲罪,便重新換掉了那張被弄汙了的紙。
“小姐是如何知道的?”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這紙已被汙染,她一個盲女是如何知曉的?
少女微微一笑,動了動坐的有些僵硬的身體,“一般瞎子都要比常人的耳朵好用些。”
她是如何能在一個外人面前,如此平靜的說出這樣妄自菲薄的話來?並不帶有一點的羞澀和難看,彷彿她是盲人這一點從來不曾讓她傷心過一般。
“小姐當真如此心胸開闊,不以為意麼?”他是個直率的人,心裡這麼想,也就這麼問了出來。
少女一愣,搖了搖頭,“我從出生起便患了眼疾,或許從前倒是見識過外面的風景顏色是何等瑰麗,卻實在沒有印象,忘記了顏色,也就沒有那麼難過了。”
她不是不難過,不是不悲傷,只是……對於一個從來沒有見過色彩的人來說,黑白兩色也就不顯得那麼枯燥乏味了。
聽了這話,衛錦楓忽然改了主意,重新往碟子裡倒了一些顏料,輕輕挑染開來,她的色彩,應該由他來補充完整。他的心裡是這樣想的。
但第二次,他拿起筆,便是無論如何也畫不下去了。只能對著勾勒了一半的美人面發呆,只是這一次他吸取了教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