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篁啊……

“可是，老師，我還是什麼都不懂呢……人前人後，我從來都不勇敢，一點都不。你以前見到的那個畏縮的小孩一直都在，但是現在我知道什麼時候必須看上去勇敢……我會衝到最前面，即使我害怕我嘆息著，我也覺得應該那樣，不是你們命令我必須這樣，而是我自己願意。世界上沒有人能馴服我，我服從了是因為我心裡也有起碼一絲絲的認同……但是我很累。我每次與對手作戰之前，我都得先戰勝自己，而不能像別人那樣率性而為……我不敢，我從小就不敢這樣了……其實我真的希望我什麼都沒看過什麼都沒聽過，但是我知道我不會再退縮。

“修篁，我需要有我願意聽從的人。”青葵說完這句話，就靜默了。這是她的最後一句話。正如她自己所說，她真的什麼都不懂，不知道說出了這些到底有沒有效果。她憂慮地看著昏黃的天空，皺著眉頭。

這樣，還是沒有用嗎？

直覺讓她閉上了眼。身後傳來響動。青葵剋制著本能和習得的警覺，沒有回頭。然後，她感覺自己被一個發抖的人從背後抱住了，伴隨著輕輕的啜泣。青葵知道不能揭穿修篁刻意營造的“剛才不在屋裡”的假象，但修篁造假的功夫也太差了，漏洞百出。但修篁瞭解青葵，明白青葵一定知道她的把戲，但也不會說穿。兩人心照不宣。

“青葵，如果當年我向他們說了這件事，他們說不定會在你還不記事的時候，就把你接到這裡來，這樣，你也不會在現世受那些苦啊……”修篁摟著青葵，輕輕地說。

“那樣，我就會長成一個對現世一無所知的督道。對工作是不好的。”青葵溫柔地說。

“不會的！你知道你的前輩嗎？少敏？她就是在這兒長大的，思仲和所有下界執事一起把她帶大的……想想她的加持，持續數百年的加持……”

“我說的不是指力量。”頓了頓，青葵側過臉，任由修篁的髮絲柔柔地拂上自己的臉頰，望著修篁：“從小在這兒長大也許會很不錯，但是我就不會了解我現在瞭解的東西，付出代價，就會有收穫，我不能假裝心裡不承認。聽我說，我不後悔我在現世長大，儘管我永遠也得不到大家都熟悉得視而不見的東西，但是我還是有很多想要珍惜的……我還有我的青城哥哥……那段經歷，不管再怎麼不堪回首，經過了之後，我也不願意放棄的……”

修篁當著青葵的面哭了。但青葵沒有哭。修篁說話，安慰她，向她道歉，但是整個八月，青葵早已精疲力竭。一樁與修篁與過去糾纏不清的舊事總算了結，她再不想說話，也再不想去思考什麼東西了。她只是溫馴地蜷縮在修篁的懷抱中，模模糊糊地意識到，只要她願意，她還是總能擁有願意接納自己的懷抱。

一聚

下界。

肅宅。

八月三十一日。

今天是星期六。明天，就是青葵的學校開學的日子，她要去報到、註冊、大掃除。僅僅在現世呆了兩天，青葵就又返回肅宅來，一改兩天前的嚴肅謹慎，像個真正的少年一樣吵吵鬧鬧。我們都很驚喜，但更多的也是欣慰。看到她究竟還是沒有受之前的惡性事件影響太深，依然保有夏日和風般的心性。

她和修篁、王的關係彷彿也回到了她潛修之前，但即使我只是她的普通朋友，也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究竟是變好了，還是變壞了，我也說不清，總之兩邊都各有一點吧。

剛才青葵從井邊突然現身的時候，正巧碰上王順路來肅宅看看。他先去了泠宅，然後嘟噥著走進來。因為明天授權書就要到期了，他們正準備工作交接，笠光鬆了一口氣，我們也如釋重負，王卻懷念起笠光攝政時雖然動盪卻又悠閒的時光來。青葵到達的時候，正巧聽到他這麼說。

“死淅蔚你在開什麼鬼玩笑？！”青葵把手裡的一大袋東西往地上一摔就朝他撲了上去，想掐他的脖子，“你給我老老實實回到你的職責上去！”

“啊呀！”王大叫一聲，又驚又喜。顯然之前他以為青葵一定又會老長一段時間不搭理他了。他正在走神，結果被青葵結結實實地撞了上去。“哎喲！不要謀殺！”

我有點緊張地上前一步，不過很快弄清青葵只是在鬧著玩的，因為很快她就忍不住大笑起來，用力將王一把摟住。王有點搞不清楚狀況，滿臉困惑，但很快就明白了過來。我也不禁笑了。

青葵，大概是在以自己的方式，向王表達她的感激吧，她把臉深深地埋在王的胸前，而王，似乎也有自己的意思要傳遞，結果——他們兩個就緊緊地摟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