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讓他得意著,以為我們都怕他,等他得意忘形的時候也就是死期到了。”
儘管龍鬚川進不把石丸放眼裡,我還是隱隱起了擔心。他自己在“帝國精英”們的眼中尚屬異類份子、時刻被憲兵嚴密“保護”著,對付兇殘暴戾的石丸禽獸有那麼容易嗎?如果沒有他舅舅這層關係,他恐怕早就被遣送回國了,淪為階下囚也未必。
從龍鬚川進抖落石丸的惡行中我還得到他一個暗示:提醒我不要脫離他的保護。
當晚,我不顧龍鬚川進和老狐狸的反對,堅持要回去住,龍鬚川進問我為什麼,在他的一再逼問下,我只得告訴他我擔心自己得了肺癆。他笑了,問我知道肺癆是什麼樣子嗎?我搖頭,只記得會咳血。他的頭搖得更厲害,問我你發熱嗎,盜汗嗎,咳嗽、咳痰嗎?又問我胸痛嗎,呼吸困難嗎? 我一一否定了這些症狀。
龍鬚川進讓我把心放在肚子裡安心留在這裡,還說第二天會為我找一個內科醫生來檢查。老狐狸也以替他打一身毛衣為由挽留我繼續住在府內。
池春樹忙完醫療所的事務來找我時已過十點鐘,老狐狸熱情地挽留他住下,說希望有個醫生幫他按摩老胳膊老腿,讓他享受一番。我想老狐狸可能太孤單了,希望家裡熱鬧些吧。
考慮到第二天非凡大舞臺演出的事情,我問池春樹如何打算,他說剛給季老闆打過電話,商量後老闆決定再推遲幾天,因為鄒淼玲和高銘銳還沒回來,鋼琴師也偏偏在這時候辭職不幹了,我們還能清閒幾天。
第二天一大早,龍鬚川進果然找來一個內科醫生替我檢查。結果很令人欣慰,我並未染上那種可怕的疾病,但我還是擔心不已。身體有異樣感是不會錯的。
這一天,儘管很不情願,但看在龍鬚川進的份上,我還是替老狐狸打了一身毛衣,只用一天時間就完工了——老狐狸的身高挺節約毛線。不過,剛試穿上,老狐狸就問我為何毛褲沒留洞眼,我突然意識到自己打的毛褲都是女式的,於是紅著臉告訴他我只會打這種式樣。 我和媽媽兩個人相依為命,家裡沒男人,何須打男式毛褲?當然我不會也是一方面原因。
老狐狸真是老臉皮厚,居然好意思直接問我,而且帶著質問的口氣,就像就餐的顧客責問廚師湯裡為什麼沒放鹽一樣。
“其實呢,毛衣體現的不是禦寒而是打毛衣人的心意。”我向老狐狸解釋道,提醒他我的付出也不容易,功能的問題就請放其次吧。
我發窘的神情絲毫沒引起老狐狸的同情,反而令他更加不悅。他又問我:“川進和春樹他們的也不留洞眼兒嗎?”
窘極了的我羞臊著臉答道:“是啊,不好意思。”心裡卻想其他人都沒說破,你何必這麼在意?嫌不好不穿就是了,我又沒請你穿。
老狐狸神色有些異常,但他沒再多說什麼,拎著毛褲氣呼呼地走開了。
龍鬚川進知道這件事後安慰我別放心上,說他舅舅孤身一人久了脾性難免怪異。我當然不會放心上,那個不穿軍裝的老鬼子才不值得我放心上哩。
見他拎著一個小包裹放在我面前,我問是什麼。他說替我尋來一些書打發時間,還囑咐我千萬不要讓人看見,悄悄地看就行。開啟厚厚的油紙包才明白他為何這麼神秘——是鬼子們忌諱的禁書,一經搜查到就會被銷燬。可是它們怎麼被龍鬚川進“中飽私囊”了?要知道在日軍瘋狂的炮火和文化掃蕩中,中國的文化業慘遭摧折毀損,早就凋零了。淪陷區凡具有愛國抗日思想的書一律焚燬,他是如何弄到的?
“你怎麼知道我想看這些書?”驚喜之餘我好奇地問道,“哪裡弄來的?”
“我哪有本事知道我的王愛看哪些書?是春樹拜託我留意這類書,方便的話弄幾本來,說你愛看。我這才知道我的王喜歡看進步書刊啊,怪不得滿腦子都是抗日觀念。”他突然壓低嗓門,湊到我跟前豎起四根手指,“我的王不會是他們的人吧。那我可就太為難了。”
我噗嗤一笑:“放心啦,人家才不願意收我這種長不大的人呢。”雖然當笑話講,但心裡有些空落落的。我被拒之門外那麼久,不就是因為被高銘銳那個小眼睛的傢伙看扁了嗎?不過話回來,他的擔心不無道理,我目前的狀況的確無法勝任地下工作。
“你弄這些書來不會給自己惹上麻煩吧?”我問他。
龍鬚川進輕鬆地搖搖頭。“幫忙的是一個叫橋本三郎的中尉。他曾是我弟弟的好友,目前專門負責文化監督,平常檢查書報雜誌和一切帶有反日思想的出版物。漢口的通訊社、出版機構、報社出版物都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