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軍醫戴著口罩從裡間出來,一個鬼子兵抬來一個大玻璃桶擱在臺子旁邊。
我驚恐地轉身要走,洋子拉住我。“難得一見的現場活體解剖,柳小姐不要浪費這次觀摩的機會哦!要知道,我可是冒著被處罰的危險帶你來看的,這可花了很大的人情呢。其他人想看也不被允許啊,這可是機密。”她故作神秘地說道。
“不,我沒興趣看這種場面,我放棄這種機會。”我的聲音顫抖著,膝蓋發軟。這個女人好殘忍,她竟然能不動聲色地看著大活人被活生生切開。
“如果柳小姐不願意看,太可惜了。我不如請他們換一個小孩上來吧的。只是不知道那樣你是不是更受刺激呢?”
她威脅我!我緩緩地轉過身,面對著那面臺子。
其中一個鬼子軍醫拿起手術刀毫不猶豫地順著頸部下方一路切下去……那人胸部平穩地起伏著,沒發出呼號,原來被麻醉過了。
儘管這樣,也太血腥了!他是個大活人啊!也許很健康,什麼毛病也沒有,也許他昨天還自尊而體面的活著,可此刻……我無法呼吸,覺得喉嚨被什麼東西堵住了,胃裡翻江倒海地難受。
兩個軍醫配合得很熟練,一個解剖,一個在旁邊對內臟指指點點,拖出來讓另外兩個軍醫看並且做記錄,接著又塞回體腔內。
我的視線無法聚焦那裡,遊離在解剖臺上方的空氣中。
“怎麼樣?柳小姐,很真實吧?”她問我,從隨身帶的小包內取出煙來點著了,慢悠悠地吸著。她的臉上毫無懼色,甚至帶著變態的滿足感,嘴唇上下抿動著,如吸血鬼看到人類新鮮血液般不能自已。
我無法忍受這種活生生的罪惡近在眼前發生,模糊的視線看不見什麼了,只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過來看,湊近點!”她把我拉到那具尚沒有斷氣的活死人旁邊。“柳小姐花容失色了,是不是感覺觸目驚心啊?其實肉體就是肉體,靈魂不在時,它們不過是一堆臭肉罷了。下面就是卸胳膊卸腿,沒什麼好看的了。過來,我們繼續參觀。”說完拉我欲進另一間房。
“不!洋子小姐,謝謝您的美意,只是我……”我還沒說完,一陣噁心從胃裡直湧上來。我掙扎著硬憋住,衝向門外,沒等跨出門坎,便“哇”地吐了一地。洋子跟了過來,出奇地冷靜,好像沒看出我在嘔吐,照樣悠然地吸著她的香菸。“既然來了,不看全面豈不可惜?這可是難得的實體解剖,不是天天都有的。人體真的很美,不知道換成美麗的女人會有什麼不同?”她的話如毒蛇吐芯,令人不寒而慄,而這條毒蛇似乎已經算計我躺在手術檯上的慘樣了。又一口嘔吐物噴出來。我身上軟綿綿的,力氣似被抽光了。
“柳小姐的真實身份恐怕不僅僅是歌女這麼單純吧?”她趁我虛弱之際進攻了。
我倚靠在一棵樹上,定了定神。“洋子小姐恐怕是有職業病了。在你眼裡也許所有人都不能算是普通老百姓,都對你們帝國有危脅,都是來自敵對勢力。說實話,你如果連我這樣簡單如白開水一樣的良民都信不過,恐怕沒人是單純的。您真是個十足的愛自尋煩惱的女人,更說白點,是自虐型的女人,沒人虐你反而覺得渾身不適。作為同齡人,我挺替你惋惜的——活得太累了。”我不卑不亢地回敬道。像她這種毒蠍心腸的日本女人,一定殺人如草芥,怕她根本沒用,反而更會滿足她的變態心理。我偏偏要斗膽一次——即便是死也要有點骨氣——絕不能如了她的意。
“啊,有點道理。”清水洋子柳眉一挑,眼睛裡閃爍著狡黠,“對了,我差點忘了今天請柳小姐來的另一個目的了。有個人想必你很想見到,應該是你的老相識了。走,我帶你去見他!”她說著,親熱的挽起我的胳膊,如同交情深厚的老朋友一般,領我向院外走去。
“老相識?我到這裡時間不長,那裡來的老相識?”
“楊先生啊!”她吐了一個菸圈到我發上,眯起眼睛不緊不慢地說道。
“楊先生?哪個楊先生?我認識的楊先生很多,您指的是哪位?”
清水洋子嬌笑了一聲。“喏!外邊那個美男子。”
我順著她的目光朝外看去。爾忠國——我最不願意看見的人出現在我的視線內,穿著一身白色夏裝,雙手插在褲兜內,懶散地倚欄杆而立,看上去宛若一位腰纏萬貫的紈絝子弟。
漢奸這個字眼閃現腦海內,我的心莫名其妙地抽痛。皺了皺眉頭,我問道:“就是這位楊先生啊?我還以為是誰呢?你不是早就介紹過了嗎?”
清水洋子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