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說什麼?”張豐聽得莫名其妙。手已經朝她伸來。
盧縈卻只是淡淡一笑,她彷彿沒有發現張豐那隻伸來的手掌一般,把竹葉朝嘴裡一含,吹奏起來。
她吹奏的。正是〈白頭吟〉。
清亮中帶著些許纏綿的竹葉音。在這喧囂之中響起,四下一愕,連張豐也是一怔,停下了腳步。
這陣子,那一首琴和竹葉的合奏曲名傳成都,可不管是哪個大戶人家,都找不到真正擅長吹奏竹葉的人,現在陡然聽到盧縈會吹,所有人都愣住了。
盧縈一邊吹奏著白頭吟。一邊越過阿煦,朝亭臺中走去。
竹音清冽,纏綿。緩緩而來,卻帶著一種任何樂器無比相比的冷和澀。這種冷澀,彷彿滄桑,有的時候聽來,是上不了大雅之堂,可在盧縈吹來,卻因這份冷澀,使得它獨一無二,使得眾人竟是同時體會到,當年卓文君在彈奏這首曲子時。是何等的滄涼,以及自我嘲諷!
這是無可替代的樂音!
盧縈越過了張豐。
這時的張豐,已放下了舉起的手,少年的雙眼發著亮,那慍怒的表情已換成了得意洋洋。如果在這樣的場合。自己新納的小妾給自己出了大風頭。也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
一邊緩步而行,一邊靜靜地吹奏著。不一會,盧縈已來到了亭臺處。
站在亭臺中,她慢慢拿下竹葉,含著笑低頭看著琴師,說道:“君子何不奏樂?”
那琴師抬頭向她看了一眼,點了點頭,十指放在琴絃上,然後,一陣流暢悠揚的樂聲飄蕩而來。
正是〈鳳求凰〉。
盧縈走到一旁,她倚靠在亭臺欄杆上,目光微垂,信口呤誦起來,“臨邛卓氏有女,名文君,眉色遠望如山,臉際常若芙蓉,面板柔滑如脂,才學絕倫……成都有一子,名司馬相如,年少無親,擅琴,偶至縣令家,知文君新寡,美貌無雙,才華絕倫,於是奏以鳳求凰》以訴衷情。”
聲音如剛才的竹音一樣,透著種清冷,透著種低揚,婉轉而來,流暢如春風。
慢慢的,花園中的眾人都向這邊走來,然後靜靜地坐下,靜靜地傾聽著。
吟誦過後,便是樂音,琴聲和竹葉音配在一起,中正中帶著一種近乎偏激的清冽,大雅中透著一種大俗,讓人明明沉浸在那美麗的夢幻中,卻不得不清醒,不得不從靈魂深處感受到,這是假的,這些所有的美好,所有的纏綿,都只是一時的虛妄!
樂音還在飄蕩,清冷的吟誦聲還在繼續,不知不覺中,少女們的哭泣聲卻幽幽而來。
眾人已然痴迷。
花園中的人也越來越多。
這支合奏曲到現在,已在成都流珩一陣了,可每一次演奏,眾人只是覺得新奇,只是想道:原來樂音也可以用故事的方式表達出來。
同時,他們也會想到,聽說原音是用竹葉音混在琴聲中吹奏出的,只是不知那是一番怎樣的光景?
現在,他們終於懂了。
原來,那似乎鄉庶之民才會吹奏的竹葉音,配在琴聲中,會讓人泫然泣下。
原來,百數年前,那個膽大包天,視世俗於無物的絕代佳人,也會有這樣的絕望和悲傷……
慢慢的,一曲終了。
在安靜無聲中,盧縈瀟灑地拿出唇瓣間的竹葉,朝著還沒有回過神來的眾人盈盈一福,清聲說道:“那日與文家郎君,尚氏阿緹,蕭氏阿燕共奏此曲後,小女子一直閉門不出。竟不知此樂已唱遍成都。一時技癢之下,讓各位見笑了。”
她坦坦然地說道,她之所以出頭表演,是一時技癢。
不過眾人注意到的,都不是這些。
而是,原來這支紅遍成都的樂曲,便是眼前這個姑子所奏?
不知不覺中,眾人看向盧縈的眼神都變了。這變化,不是因為盧縈奏了這曲。這下等之技,再了得,也只能得到教坊市井間的傾慕。真正讓他們上心的,卻是伴隨著這樂曲流行時,那隻字片語間藏著的,眾世家子女對奏曲之人地維護。
一時之間。嗡嗡聲四起。
於這些談論聲中,走廓處,麗娘急急而來,她在看到盧縈後先是一驚。轉眼鬆了一口氣。然後。她安靜地走到張豐身後,湊近他壓低聲音陪起罪起來。
麗孃的陪罪也罷,慶幸也罷,張豐都沒有看到。
他只是盯著盧縈。
而盧縈,這時也在向這邊走來。
她走得優雅而閒適,彷彿她的身份本來就高貴,至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