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上前來,為太子備好了座椅。太子謝過恩,坐下來,取出袖中帕子,輕抹了抹額頭虛汗,正好聽見新皇語氣平淡地問了一句:“她去了?”
太子忙道:“是。兒臣無能,不能留住郡主。”
新皇竟是一笑:“罷了,朕也並未指望能留住她。況且,若她當真留下,未必是件好事。”
太子聽了這話,突然回想起臨江閣中,那人曾說,皇上若是不放心,只管殺了我便是,心中不由感悟到什麼,不過面上卻不敢表露,只得微微低了頭。
新皇似乎不察,回過身,仍舊仰頭望著牆上地圖,背後交握的雙手漸漸放鬆至尋常,許久之後,他沉穩有力的聲音再次想起:“通令各地,安陽郡主出入一應放行,不得擅擾。”頓了頓,又說,“綰雪若始終不願回宮,也隨她去罷。”他折身走向書桌,“宣三保來見朕。她屢次提及三保下南洋一事,朕覺著,這事若真能成行,卻也不錯,此外,遷都一事,也需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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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師城外的官道上,不緊不慢走著一隊車馬,而一隻白虎,獨自霸佔了隊伍中央的一個車廂,腦袋擱在車廂外的橫木上,長尾在車廂壁上,極有節奏地拍打著。
車廂旁邊,小姑娘雨珠兒垂頭坐在馬背上,身體隨著馬的動作起伏,看上去萎靡不振,而一臂之外的墨麒背上,身著男裝、簡單束著白髮的葉其安,馬鞭在鞍上輕輕敲擊,安然淡定,彷彿不曾看見小姑娘幾乎擰得下水來的臉色。
終於,雨珠兒憋不住,扭頭瞪著葉其安,極為不滿地開口:“你為何答應那老和尚讓智真隨他離開?”
葉其安神色不變,望著前方,語氣淡淡:“雨珠兒沒禮貌,若是有問題,更要謙遜相詢。”
雨珠兒嘴一嘟,臉色更是難看,卻不敢回嘴。
葉其安又說:“要留下智真也行,不過可就失去了學真功夫的好機會,能得少林方丈親授武功,這可是許多人夢寐以求的事情。你願意智真武功從此不再進益,變得和你平日所見那些小孩一樣尋常,一樣遇事無法自保麼?”
雨珠兒癟了癟嘴,不甘願地輕輕道:“不願。”
“那不就行了,”葉其安終於回頭看了看她,目光柔和下來,“別苦著一張臉,你若是想念智真,過些日子,咱們一起去少林看他就是。”
“真的?”雨珠兒頓時明亮了雙眼,笑容在唇邊綻開來,連連點頭,方才堆積在臉上的陰霾一點痕跡都不見了,朝著葉其安伸出手,“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葉其安伸手與她擊掌後,目送著小女孩兒歡樂地策馬往前,追上馬車,跳進車廂,與睡得朦朧的小包滾在一起。
“郡主。”趙哲自車隊前方折回頭來,“有人路邊相候,要見郡主。”
葉其安微微蹙眉,望向趙哲所指遠處。果然,前方路邊,有三五人站在路邊,翹首以盼,近一些,能看清,為首一人竟是身著便服的寧常。
葉其安策馬過去時,察爾斤自一輛車中探出頭來:“你這一路,遇見熟人無數,何時才走到藥王谷?”
葉其安只做沒聽見,徑直到了寧常面前,下馬見禮:“寧大人,怎麼在這裡?”
寧常一笑:“寧某已經辭官,郡主莫要再叫大人。”
“辭官?”葉其安一愣,隨即神色一黯,“大人仍是介懷麼?”
寧常點頭,神情添了幾分苦澀:“當日郡主所言,寧某明白,只是——呵呵,辜負郡主一片苦心,辜負天下百姓,寧某實在慚愧。”
葉其安搖搖頭:“大人不必如此,大人的心情,其安明白。不知大人此後如何打算?”
“在外為官多年,家中父母年邁,無暇關顧,寧某打算回返故鄉,奉養父母天年。郡主這又是要往何處?”
“我們去藥王谷看望故人,”葉其安往西邊指指,“大人以後若是得空,不妨攜家人前來,叫封青給二老配些養生的藥劑。”
寧常呵呵一笑:“寧某記下了。”
此後,兩人又說了些話,才告別離開。離去時,葉其安在墨麒背上回頭望著在路邊招手告別的寧常,心裡頭,卻沒有如同往日那樣憋悶,反而報以釋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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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王谷的初夏,美得無法用語言形容。遠處群峰環繞、近處百花似錦,樹上鳥雀歡鳴、水中魚兒忽隱忽現,人居其中,恍若仙境。
風塵僕僕的旅人,站在谷口,望著滿目美景,只覺得一路辛苦頓時煙消雲散,心曠神怡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