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想上前撫摸她的面頰時,她卻一步後退的遠遠的。
他真的,好累好累,漸漸又昏昏沉沉睡去。
他不知自己為何會陷入長久的昏迷之中,也不知自己如今身在何處,只覺得心中空空蕩蕩,心尖似有一塊被剜得乾乾淨淨,好痛好痛。可他卻只願在這個夢中沉沉睡去,再也不要醒來,再也不要想起之前那一場噩夢。
但願,那只是一場夢。
可惜,不是!
當馬車被積雪阻拌時,發出了“咯噔”一聲,聲音沉悶。而那樣壓抑的聲音,直直鑽入他的心底,終迷迷糊糊地睜開了雙眼。
胸口,劇烈的疼,好似被千軍萬馬踐踏過一般。那樣撕心裂肺的疼痛,令他一瞬間,突然又想起了她那清雅的笑容,以及她那溫柔纏綿的親吻,還有承歡時那婉轉的低吟。可這背後,原是最致命的傷害。
心中巨慟,他無力地靠上車壁。馬車之中,有幽暗晃動的燭火,點點跳動著,好似冥界的鬼火般怵人。可天知道,他此刻寧願這是地獄,這是鬼火。因為,即便是死了也比眼下這般清醒地承受著這滲入骨髓的痛要好。
前邊駕馬車之人,似是感到身後車中的異動,他立即停下馬車,掀起厚重的車簾朝裡望去,看見鳳絕已是坐起身來,半依在車壁上,不覺鬆了一口氣,拱手道:“王爺,屬下來遲一步,還望王爺恕罪。”
黑色的斗篷覆罩下,一張熟悉的面容,是他的暗衛夜寒。此次攻下東都,他的兩名暗衛夜寒和日焰皆是留在了夜都,並沒有跟隨在他左右。
鳳絕微怔,正想開口說話,胸口卻被牽扯得生疼,隱隱有金瘡藥香鑽入鼻中,一陣濃過一陣。看起來,他的傷已是上過藥。喉間乾澀欲裂,他勉強開口,艱難問道:“夜寒,你怎麼會……”
夜寒見他話語困難,連忙遞上隨身攜帶的羊皮水袋,復拱手解釋道:“王爺,右賢王趕回夜都後,著令屬下前去東都保護王爺的安全。屬下緊趕慢趕,想不到還是去遲了一步。好在王爺命大,若是刀鋒再偏左一毫,只怕……
點點幽火照耀下,鳳絕長長的睫毛如羽般微顫,在眼瞼上投出一片淺淺的灰,卻是死寂般的灰。那一刻,他的心中,湧上莫名的感觸。鳳炎,想不到,竟然是鳳炎派人前來救了他。其實,鳳炎不止一次懷疑過她的身份,只是他自己一意孤行不肯相信罷了。他的兄長,全都是為了自己著想,並沒有半分私心。
這麼多年來,他從未用自己左賢王的身份壓過鳳炎,兄弟之間也從未有過不睦。
為了她,一切都是為了她!
為了她,他傷害了自己最親的人,他明明知曉身份出身一直是鳳炎最深的隱痛。他明明知道,卻執意這麼做了。
可是,到頭來只是為了一場騙局。
那樣清麗無雙的面容,仿若一朵帶雨荷花盛開,想不到原是世上最致命的毒藥。
那美如月光、柔如青苔的笑容,想不到笑容的背後只是殺戮。
那滾珠濺玉、清脆嬌柔的聲音,想不到字字背後只是欺騙。
鳳炎,他的親兄弟,想不到在自己那樣對待他之後,依然記掛著自己的安危……
到頭來,不離不棄的,原只有自己至親的手足。
心口的痛,越來越難熬,如時刻在烈火上煎烤,又漸漸在冰窖中凍結。
鳳絕默默不語,只是接過夜寒遞來的羊皮水袋,寥寥喝了幾口。他的全身早已是痛得麻木,冰涼的液體順著喉間而下,涼了他的心,卻澆不滅他心頭那一團痛苦之火。他只覺得自己就要崩潰,就要墜入無底的深淵。
風雪肆虐間,他突然痛苦地嘶號一聲,將頭狠狠地撞上馬車門柱,卻感覺不到一丁點的疼痛。也是,還有怎樣的痛,能比他心口所受的傷,更痛呢?
他一人,死不足惜。
只是,可惜了那麼多跟隨著他出生入死的兄弟們。他一生坦蕩,只求無愧於心,卻怎知因著自己的疏忽麻痺,因著自己的迷戀,而揹負了這麼沉重的罪孽。
為什麼?為什麼自己還活著?十萬親兵,每一個人,皆是精挑細選,皆是跟隨著他出生入死的兄弟。每一個人,都好比他的骨血,他的親人。
可如今,卻要盡數覆沒了……那麼多條鮮活的生命,這麼深重的罪孽,血的代價……漫漫長夜,往後,自己要如何合上雙眼……又如何對得起自己的兄弟們……
夜寒呆立於一旁,其實事情原委他略略知曉一些,亦是知他此時心中是如何痛苦,縱是相勸,縱是相扶,也毫無意義,只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