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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身下一片血紅,彷彿她是一朵盛開在水中的紅蓮。

半山腰上的樹林中,隱約傳來輕手輕腳的動靜,從山間小徑下來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一身黃色華服,肌膚白皙,杏眼薄唇。她左顧右盼,害怕的很。婦人身畔的那個少女,跟婦人長得極為相似,模樣姣好,個頭高挑細長,身著紅色鉤花長裙,很是明豔醒目。兩人面色匆匆,眼底的驚恐還未徹底褪去。

見四下無人,少女總算如釋重負,一手壓在胸口,舒出一口氣:“娘,人已經走遠了。”

婦人恨恨咬牙,眼底盡是刻薄。“我們也快走,歷山的山賊最近鬧得可兇了,天殺的居然被我們碰個正著,那兩箱子金銀細軟全都沒了,這叫我們以後如何營生——”她願意嫁給宮宏遠那個書呆子當繼室,不就是貪圖宮家能讓她們母女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人財兩失,她簡直是籃子打水一場空!

兩人攙手而走,少女望著遠方的潭水,突地停下了腳步,湖水上泛著紅,堆砌著白,一人浮在水面,別提這場景多詭異可怕。

少女蹙眉輕問,不太確信:“娘,那個是不是她?”

婦人鬆了手,小心翼翼走近,細細打量著那具屍體的衣衫打扮,一瞬面如死灰:“呀,還真是!”方才她只顧著帶親生女兒奔走逃命,哪裡顧得上這個跟她沒有半點血緣關係的正牌宮家大小姐的死活?

少女面無表情地觀望著水中浮屍,眼底一抹晦暗閃逝而過,她突地抿唇不語,淌水向前,血水漫過她的膝蓋,她卻不曾回頭。

婦人大驚失色,看這人早已嚥氣多時,見狀以為女兒要去救她性命,她急忙勸說:“茵茵,你幹嗎去,我們保命要緊!我們可沒閒工夫管她了!他們父女死在一塊,也算是黃泉路上有個伴——”

季茵茵頭也不回,沉靜文雅的臉上突地劃過一道不明的笑意,她俯下身子,手掌穿過冰冷的溪水,探進這屍體的衣領去。“她身上有我想要的東西。”

屍體脖頸上的細小金鍊被用力拽下,嬌嫩白皙的肌膚被勒出了細微血痕,可惜如此尖銳的疼痛,她也察覺不到。

一抹七彩光亮,墜在金鍊上,水珠滴答滴答落下,季茵茵的唇邊浮現一道微弱的笑意,手掌越握越緊,痴迷地望著那明豔的成色光耀。

婦人一把將失神的少女拽著拉出水中,臉色難看,罵罵咧咧,掩藏已久的市儈畢露無遺。“拿了就快走,人都死了,可別給我們母女倆添麻煩。”

兩人東張西望,在風中小跑著,雪花很快就掩埋了她們走過的足印。

雪越下越大,夜色漸漸沉淪,溪流兩旁開始結了一層晶瑩的薄冰,血色早已被衝得乾淨,黑髮上堆著一層純潔白雪,遠遠望著,她彷彿是水中而生的白髮女妖。

她在黑暗中匍匐許久,她不知人死的滋味如何,但想著能跟孃親和爹爹在一塊兒,因此她並不恐懼。可惜她喊啞了嗓子,緊縮在時光的長廊,那兒沒有一線光明,不見天日,沒有溫柔美麗的孃親,也沒有學識淵博的爹爹,唯獨在自己的記憶中起起伏伏,幾度幾乎溺斃。

她不是死了嗎?

孃親死的時候,管家伯伯安慰她說,人死後幾個時辰,魂魄還會不捨停留,她可以跟孃親說說話。如今的她,就是這樣麼?!

她見到山賊逼得她走投無路,墜入深淵。

她見到賊人將利劍穿過她的胸口,抽離的長劍滴著血。

她見到繼母跟繼姐抱頭奔命,容她死在冰天雪地中不管不顧,繼姐季茵茵甚至奪走了她最為珍視的東西。

那條金鍊上墜著一顆七彩琉璃,那是她的名字。

她是——宮家唯一的女兒,宮琉璃。爹爹宮宏遠,當朝太傅。

今日,她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一切,名字,身份,親人——還有性命。

可是……她才九歲而已。

她不過活了九個年頭。

正在她的意識漸漸渙散之時,天地間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響,宛若驚雷霹靂——那是爹爹臨終前的耳提面命。

爹護她逃命,被賊人一劍封喉,他卻拼盡全力說著這些話,口中吐出大口大口的鮮血,脖子開了一大道口子,皮肉翻卷。“琉璃,快跑……你快跑,別管爹了,聽著,你一定要活著,還有,這輩子……別再回去,千萬別再回京城——”

一定要活著。

永世不回去。

一道措不及防的痛,將美好的城牆徹底擊垮崩碎,火山驟停,世間一片蒼茫灰暗,灰飛煙滅。胸前的疼痛,彷彿是有人一針一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