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晰,分明方才是清醒的。對她的劣行忍了這麼久才開口,到底是何居心?!
“忍不住了,這位爺?”她嘿嘿低笑出聲,笑容卻不達眼底,隱忍而活九年了,她知曉如何裝瘋賣傻,假痴不癲,此人任由自己胡作非為,可見耐心可嘉,頗有城府。不過若他不容她,早該醒來訓斥一頓,遇著脾氣臭的,說不定還是一陣好打。
“把我送回去。”他重複一遍,依舊說的很低,哪怕看不到他說話的神情,但他指使人的氣魄,卻比她方才拍桌子訓小二強了百倍有餘。
“我是很想送您回去,可我只有一匹馬。”她依舊嬉皮笑臉,雙手一攤,表示無能為力。她初來乍到,卻滿心警惕,雖然大漠遠離中原,但她不願惹禍上身。大漠充斥三教九流,她來之前,就是曉得。
“一匹馬可以馱兩個人。”這一回,聲音裡有了不可察覺的笑,彷彿嘲諷她在他門前班門弄斧,推脫的伎倆可笑之極。
“你不醒著嗎?”不悅染上眉梢,他既然醒了,何必纏上她?這一匹馬,是她從那個地方帶來的,也是她最寶貝的東西,她還要走遍大漠,不想失去行走的工具。
“到了我府裡,付你銀兩。”
她雙眼發光,一句“給我多少”已然到了嘴邊,不過還是生生嚥下,她裝作瀟灑從容,手掌一揮。既然到了大漠,她總是防著人,不如邊走邊找安身法子。
“好,就算交你一個朋友,我送你回去,你給我指路。”她說的好聽,冠冕堂皇,實則外強中乾,心虛不已。
他微點頭,朝著走來的身影伸出手去,炯亮的雙眼,依舊盯著她。“我給你指路。”
她聳肩,不以為然地笑,一把握住他的手掌,這下才心中一驚,這掌下粗糙不堪,全是厚手繭子,她當下就明白,此人常年練武,是個練家子。
她已在虎穴之中。
他清醒不醉,更有武功,而她柔弱無力,不用一招,就會死在這人手下。
她咬緊牙關,卻猝然揚眉一笑,五指不曾抽離開來,相反,用力將他攙扶起身,帶上了馬。
“這位爺,您可別吐我一身,我沒多餘衣裳。”身後那雙手,毫不客氣勾住她的纖細腰際,她身子僵硬,頭一回跟人合騎一匹馬。
還是個,男人。
她以玩笑化解尷尬和緊張,只知他的酒氣和熾熱的氣息,噴薄在她的腦後,明明秋夜很涼,她的耳廓卻熱的像是被火燒一樣。
不知此人是否會實現諾言,給她一些銀兩傍身,這樣的話,她還可以買一套新衣裳,她望著遠方,思緒萬千,到了危急關頭,她更願意想些開心的事。
這也是習慣。
一路上都是獨自日夜趕路,身後有一個人的感覺……很新鮮,她揚著唇,索性垮下肩膀,瀟灑揚起馬鞭。
身下的黑色駿馬,更是蠢動疾馳,
“你叫什麼名字?”身後的男人許久之後,才開口問了這一句。“從哪兒來?”
長睫一顫,她用盡了力氣勒緊韁繩,粗布白衣之下的纖弱身軀繃得剛硬,挺拔如松,手背之上的青筋畢露。
她不知自己該說什麼,難道說她是從中原而來的逃犯?!
他們就這樣交了朋友。
“宋兄,我一直很想問,三年前你我相識,你到底醉沒醉?”她好幾次都這麼說。
“當然醉了。”宋乘風總是毫無痕跡地移開滯留在她身上的視線,滿不在乎地輕哼一聲。
最初認得宋乘風,她就對他的身份有所懷疑,他們數月才能見一回面,宋乘風來見她的時候,常常一襲常服現身,不挎刀劍,化解了他身為年輕武將的戾氣。
他便是王朝派遣到大漠西關的留守將軍,他不曾表明自己的身份,直到半年前,他才告知韶靈他為西關守將。
雖然大半時間都在軍中,卻也有屬於自己的府邸,他獨身在酒肆,身邊也沒個近侍,而酒肆小二都知曉他的身份,看來他如此散漫自由,也不是頭一回。可是她卻又想不通透,西關是齊元國重地,他本不該給人拿捏任何把柄,可是……他偏偏這麼做了。
……
聽到這邊,風蘭息停下筆來,笑著說道。“的確很像是乘風的作風。”
韶靈從回憶中抽離出來,神色自如地喝了一杯茶,靜靜地為他研墨,不假思索地說:“宋大哥是很適合在朝廷有一番作為的人,他看著糊塗,其實很精明,能夠在朝野中佔得一席之地,不像你……你太清心寡慾了,侯府的責任你不得不擔著,但不見得是你喜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