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亦是真(三)
那男人從地上爬起來,也不肯再跪著,直接站起。
袖子抹去臉上的泥汙,往地上啐了一口裹夾著濃血的唾沫,端正了臉龐,腰桿挺直。
他才剛想說話,後邊的侍衛又是一腳,沒有得到北皇的允許,他居然敢隨便的站起來,分明是挑釁皇家的威嚴。
沙迦擺擺手,讓御林軍退後幾步,“你是魯國人?站起來回話吧。”對於不畏死的好漢,他一向願意高看幾分。
那男人深呼吸幾口,才緩緩站起身來,對沙迦抱拳,“在下曾經是魯國的一名小小武官,奉命出使北國,與陛下曾有一面之緣,只因為在下是個小人物,陛下可能沒有留意到。”
順著他的思路去回想,沙迦彷彿了悟了些什麼。
“在下便是當年護送鸞鳳公主入宮的魯國宮廷總管周展。”他瘦骨嶙峋的手臂搭在身旁半趴在地上的女人身上,一用力,把她也抬起來站好,“這位是當年貼身侍奉公主的女官。”
沙迦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果然是兩名最有力的證人。
不過,光憑這兩個人,就想衝著淺離下手嗎?
“還不告訴皇上,當年你們是把個什麼東西送進了宮,魚目混珠。”泰陽貴妃神色間全是得意,她身旁的四名貴妃,亦是繃緊了身子,屏息等著周展的回答。
周展長嘆一聲,目光緩慢的移到那抹似曾相識的倩影之上,許多年過去了,當年的小女孩也長大了,穿著天下間最華貴的鳳袍,端莊坐在北皇身側。
她過得看起來很不錯。
如果可能,周展真的不希望打破了她目前的狀態。
假亦是真(四)
可是,事到如今,哪裡還有他做主的機會,他、女官,還有淺離,全都被一根線綁死了,誰都跳不出這幾年前就註定好的災劫。
在這之前,他周展已然吃了許多苦頭,他本想死咬著不開口,直到那個人的出現,並命令他,要當著北國人的面兒,一五一十的把所有的隱私全盤托出。
他的力量太小,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
再說,周展和女官也不會為了個生在大雜院裡的野孩子去做什麼。
於是,從當年公主拒嫁逃婚講起,被撩在半路的周展是怎樣急中生智,和女官籌劃找人代替,又是怎樣尋到了與孩童時代的公主極為相似的淺離,惡補培訓,送入北國。
周展所說的每一個場景,都是淺離曾經親自參與過的,往事歷歷在目,皆在眼前,彷彿就發生在昨天。
淺離無話可說。
她也沒用辯駁的詞句。
一切都是真的,周展在,女官在,也許當年曾經與她有過接觸的宮婢們都在,她們都認識淺離,就算是現在的她有了很大變化,也還是會一眼就叫出她的名字。
她反而忽然鎮定下來。
這些事,沙迦雖然知道的不清楚,可是他卻不會覺得意外。
如今,決定權掌握在皇帝手中,淺離跳起來否認反而顯得敢做不敢當。
她強迫自己保持安靜,自在的安坐在沙迦身旁,彷彿周展所說的人,並非是她。
沙迦聽完,只是喔了一聲,“依你所說,朕的鳳昭儀其實並非是魯國的鸞鳳公主,而是被你隨便在大街上找來的乞兒,換了件衣裳就送入宮了?”
假亦是真(五)
好冷的聲音,好恐怖的氣場,全部罩在了周展身上,迫的他移開目光,既不敢去看沙迦,更不敢再瞄向鳳昭儀。
既然真相都拆穿了,即便現在否認,也難逃一死。
他胡亂的點點頭,心中閃過一絲小小的愧疚。
對不起了,淺離,大家的性命,都攥在了別人手中,他不可能為了個毫不相干的人,就把一切都賭進去。
若是幫助那些女人扳倒了在宮中順風順水的淺離能夠換一條生路,周展會做的毫不猶豫。
死了個乞兒,總比自己沒命要好。
這個世界上,誰不是自私的呢。
“好大的膽子。”沙迦一巴掌拍在桌案上,轟然巨響,“朕算是見識到了你魯國的威風,竟然連北國都不放在眼中,做出此等事來。”
“皇上,當年的確是有不得已的苦衷,若不是。。。”話音戛然而止,周展彷彿自己把舌頭給咬掉了,再不肯說下去。
不過,又有誰不明白他未出口的後半截話呢?
若不是真公主跑了,他們這些做下人的無計可施,怎敢冒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