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38部分

些她生活過的氣息,可奴婢每來一次,心裡就對她更愧疚些……”

皇帝依然不言不語。突然,他回過頭來,眼中滿是血絲地盯住劉尚義:“你說這兒是朕的生母生下朕的地方嗎?可是朕怎麼能肯定,你不是隨便把朕帶到一個下人住過的破房子裡頭騙朕的?”

“奴婢敢承認是自己殺害了太后,敢為此去死,難道還有欺君的必要麼。”劉尚義笑得蒼涼:“陛下,您看。”

說著,她上前一步,將那被子掀開。

縫成被子的布料早就汙朽了,這一掀灰塵翻飛,蘭西又咳了好幾聲。然而當她就這劉尚義手上的燈籠看到原本被被子掩蓋的那塊席子時,不禁把咳嗽聲吞回了肚子裡頭去。

那塊席子的顏色明顯比旁邊的部分深,是不規則橢圓形的一片暗紅。

就算過了這麼多年,也可以清晰辨出那剛好是躺下去後臀部所在的地方,而那種顏色……應該是血吧。

蘭西忙扭過頭去看皇帝——他費力地眯著眼,辨認了很久,終於咬緊了嘴唇,啞聲道:“放下吧,劉尚義,朕知道了。可是……太后當年難道這麼容易就能下令殺害她?她家裡頭是做什麼的?”

“……這奴婢就不知道了。進宮當宮女的,家裡大概都是小官員或者窮秀才出身吧……”劉尚義答:“按後宮的規矩,皇后要殺一個宮女,是不用經得任何人同意的。她家裡若是沒有人的話,命真的比草芥都賤吶。”

皇帝卻不再接她的話,只是前行兩步,揭開了倒扣在地上的笸籮:“還要在這裡做針黹麼……這是……”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蘭西搶上一步,看著那揭開的笸籮下扣著的東西——那些錦緞的光澤已經暗了,那些曾經色彩鮮明的絲線卻還是熠熠生輝。而混雜在小塊緞子和一卷卷絲線裡頭的,卻是一隻小小的鞋子。

縫給嬰兒的鞋子。

蘭西清楚地看到了皇帝神色的變化——若說他在揭開那笸籮之前還有幾分勉強置身事外的冷靜的話,在看到那隻小鞋子的時候,臉色就猝然變得極為可怕了。他的手緊緊攥著,顎線因用力咬緊牙關而緊繃起來。

他伸出顫抖的手,將那隻小鞋子撿起來,就著燈籠的光細細地看。好一陣子才道:“這一切真的不是你佈置下來騙朕的麼……這鞋子,這鞋子……”

嬰兒的彩鞋,放在成年男人寬大的掌心中,小得簡直有些可笑。然而那男人的目光卻緊緊粘在鞋子上面,好一會兒方道:“初凝,你過來,你看看這鞋上繡著什麼……朕看不清楚。”

蘭西湊了上去,好一陣兒才分辨出那上頭的圖樣,低聲道:“是虎頭鞋吧?只是才繡了一半,她還沒來得及繡完呢……”

空氣倏然靜滯。在她的眼前,男人的嘴唇微微顫抖,目光發直地望著榻上的陳舊血跡。而他手中那隻從沒有機會被穿在孩子幼嫩腳上的小鞋,仍遊移著一絲絲微暗的反光。

58、皆是過往 。。。

宮人進宮,入殿,承恩,懷喜,生育……大概也就是兩年的時間吧。這麼算來,劉氏死去的年齡,大概也還不到二十歲。

二十多年前,有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在這裡,一個人守著孤燈,為自己腹中的孩子一針一線地繡這隻鞋子。在她手指痠疼的時候,在短暫發呆的時候,她一定曾設想過這孩子的模樣……

雪白可愛的,粉團兒一樣的小孩子,穿著她正在繡著的小鞋,笑得甜甜的——那時她一定會會心一笑,然後再次對牢了燈,穿上線,扎過柔軟的絲綢。

或許在這樣的時刻,皇帝是不是寵愛她,皇后是不是嫉恨她,未來的生活到底有沒有希望,這種種考慮都變得不要緊了。只要有這個孩子,一個和她血脈相連的新生命,會用柔軟的聲音喊她一聲娘,這就夠了。只要那樣,一切的辛酸和悲苦,就都能得到彌補。

但是最後……蘭西抬起眸子掃了皇帝一眼——這個女孩一個人熬過了最最痛楚的分娩,卻也許連自己的孩子都沒機會看一眼,就永遠地失去了他。她來不及做完的鞋子還放在笸籮裡,在她死之前或者之後,這笸籮被打翻了,反扣在地上。

二十年之後,她的兒子站在這裡,揭開笸籮,拿起這隻沒有做完的鞋子,卻再也無從想像從沒見過的母親的面容。她已經是天地間的一把飛灰,而他,空有世上最最尊貴的地位,卻連一個墳冢都不能給她。

巨大的皇陵地宮中,安不下她一個女人單薄的身體。

隔開這對母子的,是生死,是貴賤,是二十年浩渺而無法追溯的時光。

單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