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老夫人外,一切都似乎沒有任何改變。
只有他清楚那件事情帶來的變化有多大。
少主成了即墨一族正式的掌舵人,王爺正式退居二線。
少主接管了屬於即墨一族統領的三十萬軍隊。
少主不遺餘力地培植了自己的勢力,將觸角和眼線伸及各處。
少主與王爺之間的關係前所未有的緊張。
少主對皇帝的態度前所未有的強硬。
少主褪去了一切真摯與柔軟的少年品質,蛻變成了一個真正冷心冷情,凌駕眾生,難測深淺的成熟男子。
所以,像此刻這般出神的情態,是這兩年中從未出現過的,但他知道今天少主有理由這樣出神。
景蒼是跟著小影一同跳進怒江的,如今,景蒼生還了,那小影呢?
少主必然正在如斯想。
即墨晟的確在如斯想,只因他,不得不想。
搭在窗欞上的腕間,一串紫色琉璃瑩潤如珠。他低眸定定的看著它,久藏心中卻從不曾忘的痛楚潮水般一波波地往外湧,漸漸將他整顆心都淹沒其中。
原來,他的心思遲鈍如此,直到失去之後,方才明白自己是真的在乎。
痛中之痛,是他心中清楚,即使當年就明白,他也終護不了她留不住她,甚至連與她同死都做不到,只能繼續心有負累卻不得不無心無魂地活著,用一生的苦痛悲涼來祭她。
景蒼失憶了,回來了,他有一刻激動,他想,她也許也還活著,也許也失憶了,所以至今未歸。
但他終不是在夢中尋求解脫的怯夫,他記得那日她懸在他掌心的樣子,那時,她已處於垂死前的迷離狀態,那樣的重傷,那樣孱弱的身體,她如何能在冰冷湍急的江水中保得性命?
臨死前對他綻開明媚微笑的女孩,終是帶著一生悵惘不甘,孤獨地走了。
心痛得似被萬箭攢射,他眸中泛淚,十指不由自主地扣緊了窗欞。
咔嚓一聲,堅硬緊密的楠木窗欞,竟被他生生地抓下來一截,突來的聲響將身後正沉思的朱嶠驚了一跳。
即墨晟回了神,很快平復了情緒,語調如常道:“阿嶠,明日,你陪景蒼去洲南一趟。”
朱嶠看了看他腳邊印著指印的碎木,俯首應承道:“是。”
百州,洲南王府。
一身白色錦袍的清瘦男子風塵僕僕,向來溫潤沉靜的臉龐此刻佈滿焦急,一邊大步邁進府門一邊問一旁的侍衛志誠:“怎麼會這樣?”
志誠一臉壓抑,忍著悲聲道:“昨日上午王爺覺得身子好了些,便起床去了寶雁樓,在寶雁樓走了一圈後,又去蒼寂院,就在蒼寂院後面的竹林裡,王爺突然吐了一口血,昏迷不醒。”
男子聞言,眉間的憂色又重了幾分,一邊扯下脖間披風的玉扣一邊大步衝向格政院。
還未進門就隱隱地聽到裡面母親低低的哽咽聲。
他心中一慟,極力讓自己神色平靜地邁進門。
神色憔悴的刑玉蓉手拈錦帕坐在床沿暗暗垂淚,床上,面色灰白的景繇雙目無神地看著床前視窗的某處。
只不過短短兩年多時光,昔日那個威勢內斂,雄霸一方的洲南王竟成了病體奄奄,隨時可滅的風中殘燭。
聽到男子進來的腳步聲,刑玉蓉和景繇齊齊轉過臉來,刑玉蓉拭了拭臉上的淚,聲音暗啞道:“澹兒……”下面的話卻又被淚梗在喉中。
景繇的眼神微微亮了一下,隨即又黯淡下去,看著他不語。
“父親。”景澹疾步來到床前,雙膝一曲跪在床邊,握住他的手道:“父親,大夫怎麼說?可曾用過藥了?”
景繇微微搖頭,聲息孱弱道:“澹兒,為父的情況,你是知道的。”
只這一句話,讓景澹所有的話都梗在了喉中,而淚泛了上來。
他知道,自父親從平楚回來後,內傷加上心傷,兩年多來未曾痊癒過,只每況愈下。
景蒼已經去了,洲南王府只剩他們父子兩人,這兩年多父親雖因身體欠佳而不再插手府內府外一切事宜,但有父親在,他心裡才有底,如今,看著父親這樣而他束手無策,他心中的痛不啻於承受世間最嚴酷的極刑。
“澹兒,剛強些,今後,你的母親,妹妹,還有這府中所有的人,便都要靠你一人照拂了。”景繇握了握他的手,望他能振作。
景澹強抑著悲傷,含淚點了點頭,道:“父親,您放心。”
景繇似鬆了口氣般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