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靜坐了半個時辰。也難怪,自她遷來錦淑宮以後,時時纏著愉妃教她做各式各樣的點心,愉妃瞧她小女孩心性,也從來沒拒絕過。
睹物思人,這樣的傷心終歸是無益亦無意的。我想著,獨自出了正殿,往後頭的小廚房去。
宮人都忙著愉妃的後事,這一處很是安靜。我推開門,看見語歆站在灶臺前,背對著我,手上好像在忙著什麼,不住地拿起來聞聞。
我心覺奇怪,輕道了聲:“瑤章妹妹?”
她後背一僵,回頭見是我鬆了口氣,疾步上前闔上了門,牽起我的手道:“姐姐,你來看。”
她神色間的悲傷少了許多,更添了驚疑,我覺得奇怪,隨著她走到灶臺前,見臺上放著數個小碗,每個小碗中都盛著不同的藥材。那些小碗前面,放著一張大紙,上面只餘些藥渣。
我不解地看著她:“什麼意思?”
“這是愉妃娘娘的藥,這一副沒有煎,若她沒事,該是今天早上吃的。”她的語氣聽上去前所未有的沉著,似乎帶了點怒意,“我我一味味地將其中藥材都撿出來了。姐姐,藜蘆是毒,但沒有藜蘆,愉妃娘娘也活不久。”
我心下暗驚,她拿起其中一個小碗舉到我面前:“姐姐,你知道這是什麼麼?”
那碗中盛著的藥顏色灰暗,看上去就像晾乾了的碎葉子。她說:“這是細辛,解表散寒、內祛陰寒,醫治風寒時常用它。但它有毒,長久服用必傷身。”
我短暫的驚訝後即搖了頭:“常言道‘是藥三分毒’,何況風寒本也不是什麼長久的病,誰能保證她長久的服下去?”
“可這藥裡的細辛是尋常用量的四倍有餘。”她將碗擱下,清凌凌道,“姐姐你沒學過醫大約不知,醫者縱使偶有疏漏,也不會錯到這個地步,何況是太醫院?”
我覷了眼她臉上暗生的恨意,再度搖頭道:“可昨日愉妃藜蘆中毒是你父親親自診的,你覺得是你父親害她?”
“她確是藜蘆中毒。”她眸光一凜,凝神於那小小瓷碗上,徐徐念道:“半蔞貝蘞芨攻烏,藻戟遂芫具戰草,諸參辛芍叛藜蘆。①”
“什麼意思?”我聽得雲裡霧裡。
“本草十八反。”她抿了抿唇,“前兩句姐姐都不必管,最後一句‘諸參辛芍叛藜蘆’裡的‘辛’便是指細辛。”
我恍悟間渾身一冷:“細辛與藜蘆相剋?”
“是。”她點頭,語氣森然發冷,“別說愉妃娘娘一直病著受不得,就是你我服上大半個月的細辛再來一劑藜蘆同樣受不得。”
竟還有這樣一道……
我心底自昨日起就有的猜疑忽然轉了向。我本以為下毒之人只是為了一舉除掉我與愉妃二人,但如照語歆這般說,重心全不在此。
也許我本在算計之外,只是碰上了,才要連我一併除掉。對愉妃動手卻是算計已久,從愉妃染上風寒那日就已經開始付諸行動了。再或者,除掉我也在算計之內,卻不是非要為之,首要的目標仍是愉妃。
那麼……皇次子!我經不住的一聲冷笑,語歆聞聲一愣,怔怔地望著我不明就裡。我斂去笑意,肅容告訴她:“這藥的事,萬不可說出去。”
“為何?”她對我的反應大為吃驚,“有人殺了愉妃娘娘,姐姐你不明白?”
“我自是明白。可你爹昨日驗了藥,說沒有問題,這藥不會有人再來驗,你以為誰會信你?”我目不轉睛地盯著她,一字字擲出,“再或者,你爹驗過了藥,說沒有問題,如事後陛下下旨教別人查出了問題,你以為責任在誰?”
“姐姐……”她杏目圓睜,倒吸了口氣,“我爹不會……”
“我知你爹不會,但他是太醫院院士,出了這樣的事,他如何推卸得了責任?”我素手撫上她的後背,緩和了言辭安慰她,“愉妃娘娘的仇要報,但總不能搭上你爹。”
她帶著驚意點頭連連:“我明白……決計不會說出去,這藥……我會收拾了。”
我淡看著她慌手慌腳地將那些藥盡數倒回紙上,又將紙胡亂包起來,向我福了一福出了廚房,行走間身子仍隱隱打著顫。
她走後我再度關好門,眉宇間閃過一縷冷然的凜意。拾起遺落在灶臺上的一片碎葉,不知是不是細辛,總之和細辛一樣的顏色。我細細端詳著那葉子,暗自佩服語歆能辨出這許多不同的藥材。但,她卻辨不清宮中的人心……
她能看出藥有問題,沈循如何會不知?不過是不敢說罷了。能讓太醫院院士閉口不言、甚至欺君犯上的人,其後的一番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