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退出去淋著麼?”宏晅一聲笑。他的衣裾上亦有幾塊水漬,該也是不得已進來避雨的,瞟了一眼猶跪了一地的宮人,言了句“都免了”,遂走近我,“傳你來成舒殿你不肯來,朕也不願意強去簌淵宮擾你,倒是這樣見著了也好。”
他邊是說著,邊是接過了宮人遞上來的斗篷搭在我身上,手指輕繞將繫帶繫住:“朕想明白了一些事,想跟你說說。”他望了一望窗外猶下個不停的秋雨,眉眼帶笑,“這雨一時停不下來,你若有心情聽就聽,若不想聽……也就算了。”
我低垂著頭,聲音在身上溼寒的侵襲下冷硬不已:“陛下請說,臣妾洗耳恭聽。”
他往我身後瞧了一眼:“你不是想讓他們進來避雨?我們上樓說去。”
我漠然隨著他登上暖閣二樓,爐子生得很旺,上了樓便覺一陣暖意。他站在半開的窗前,一聲嘆息悵然:“好大的雨。朕記得隆慶十八年的秋天也有這麼一場……”
那是六年前了。我淡淡應和了一句:“陛下好記性。”
他輕笑一下,回過頭看著我道:“那天父皇急召朕入宮,朕到他病榻前的時候,已被淋得跟你一樣慘。”
“也是那天,他告訴朕,幾大世家的權力,必須瓦解。”
我警惕地向後退了半步,垂首道:“陛下,先皇對陛下的遺訓,臣妾不便聽。”
“當然,這也跟你沒有關係。”他攬著我走到茶桌邊坐下,緩緩地繼續說著,彷彿在自言自語,“所以這幾年,朕一直在和幾大世家周旋。抬起趙家和蕭家與姜家分權、挑動蕭家內部不睦、甚至明裡暗裡慫恿方家與蕭家為敵……朕不遺餘力、機關算盡……”他短促一嘆息,笑意苦澀無奈,“不知不覺,竟把你也算了進去。”
屋外雨天陰沉,屋內的光線便也昏暗不已,時而傳來的雷聲更襯得一片壓抑。他始終維持著笑容,一言一語從口中輕緩舒出:“是朕為你考慮得太少,朕覺得,事畢之後向你解釋清楚就是了,卻沒想過這樣的利用本來對你就是傷害。”
“晏然,多謝你肯明言,肯讓朕知道你在意什麼。”他的眸色明亮了幾分,凝睇著我,猶是輕緩的語氣,聽上去卻堅定有力,“以後再不會了。朕再不會拿你做這個幌子,更不會再為了給誰面子讓你平白受委屈。”
他的話就如天邊乍起的雷聲,讓我一陣心驚,卻又很快在寧靜的雨聲中恢復平靜,然後又被雨水衝得心緒清明,聲音淡漠如斯:“陛下曾許臣妾一世安寧,那一句諾,臣妾至今都是信的。因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您是一國之君,您想讓臣妾過得好,易如反掌;可今日這般的諾,還請陛下不要輕許了,同樣因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您是一國之君,您有那許多利弊要去權衡,和很多大事比起來,晏然終究不是什麼。”
我平平淡淡地說著,始終沒有抬眼看他,微微一頓,添了縷笑意,又道,“與其毀約再傷臣妾一次,陛下還不如利用得坦坦蕩蕩……反正已經有了第一回,日後即便再被利用,臣妾也心中有數,不會再這般傷心了。”
就如已經撕開的傷口,即便再被撕得更大,也不會有剛受傷時那樣的痛感了。
“你果真是半點信不過朕了。”他輕輕一喟,“罷了,是否是諾言輕許,你會看到。”。
那場雨竟一直下到天黑才停,他將我送到明玉殿門口,我亦沒有多留他的意思,淡淡言道:“臣妾剛淋了雨身子不爽,馮瓊章很久沒有見過陛下了,新學了幾道糕點又不好意思送去成舒殿,陛下不妨去瞧瞧。”
他眉毛微挑,在鄭褚上前欲詢問他的意思的時候,丟下一句:“回成舒殿,批摺子。”
長湯沐浴,我在氤氳的熱氣中生出睏倦,靠在池邊迷迷糊糊地閉目歇息。聽得珠簾響動,睜一睜眼見是婉然。
她也是剛沐浴畢,半披的頭髮猶溼著,我懶懶地笑道:“還不去歇著?今兒又不是你值夜。”
“嗯,剛出了件能讓六宮都覺得解氣的事兒,姐姐不想聽聽。”她在池邊蹲下,笑眯眯地看著我說,“瑩麗儀剛去成舒殿求見陛下,陛下沒見她。”
本算不得什麼大事,發生在她身上卻很新奇。她入宮便是盛寵,有孕後更是風生水起,就連從其他嬪妃處請宏晅,宏晅也鮮有不去的,專程去成舒殿拜見反倒被攔下委實是頭一遭。
我一聲輕笑,打了個哈欠道:“她也太不消停了。我若是她,才不會這個時候去成舒殿。天黑著,剛下了雨地又溼滑,自己摔了不打緊,孩子出了閃失她可怪不得別人。”
“所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