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如此……世家間的明爭暗鬥,身為方氏貴女的方才人是清楚的,民間而來的蘇容華卻沒機會知道,再憑她怎麼聰明,也難以想到同為太后的兩位長輩竟是不睦多年,也難以知道宏晅對皇太后有怎樣的不忍。
可……僅是如此麼?依帝太后的心思,當真會因此就如此氣惱麼?我細細端詳著蘇容華的神色,她面上卻是分明地只有懊惱和悔恨,瞧不出半點其他的心緒,好像是真的沒有別的隱情了。
我凝神而笑,淡淡說道:“這事怪不得妹妹,但也怪不得帝太后。妹妹入宮時日短,想來不知陛下和皇太后不和吧?”
她面上詫異頓生,恍然大悟。這樣的神情絕不是在做戲,她當真是不知情,又確確實實是因此栽了跟頭。
我含笑沉吟,睨著她輕輕曼曼地體諒道:“妹妹初入宮闈,有不知情的地方在情理之中,可被有心之人拿去說事便是那一邊的心思毒了些。不過麼……”我微微拖長了語調,“本宮打從一開始就知道那兩位沒有好心思,卻始終摸不清妹妹你的心思,妹妹今日不妨給本宮透個底,你到底是圖什麼?”
我審視著她的神色,見她低著頭思量著,須臾,抬頭回視著我,坦誠道:“燕回沒有家族重擔,區區民女,既然入了宮,圖的便是自己過得春風得意、享盡榮華富貴。”
“春風得意、榮華富貴。”我細品著她這八個字,淺淺銜笑,“‘春風得意’難有定論,榮華富貴卻是不難。本宮是過來人,不怕告訴妹妹一句,這宮裡頭,有時候自己活得聰明不如跟個對的人。”
她忙不迭地起身一福:“諾,臣妾謹記娘娘教誨。只是……”她咬了一咬嘴唇,“臣妾先前想著服侍好帝太后,可如今……”
“能知道討好帝太后,可見妹妹不傻。”想在宮中尋求榮華富貴,只怕十中有九都只想著如何去爭聖寵,她卻能想到劍走偏鋒,從帝太后那兒謀自己所需,已是勝過了不少人了。我抬手斂了斂衣袖,復又循循道,“所謂不知者不罪,妹妹那日既是無心之語,那事便不過是個誤會。但凡是誤會,就都有說開的機會。本宮會尋個合適的機會在帝太后跟前替妹妹說幾句話,但旁的事,本宮不願插手太多,即便是需要插手,也要看值不值得。”
她面露感激,低低福道:“謝娘娘,臣妾自知要怎樣做。”
我和顏點頭,笑意微斂,又道:“還有句話,本宮還是和妹妹講明白的好。芷寒是本宮的親妹妹,本宮容不得她出岔子。妹妹你要做什麼事,可以找人聯手,但若再不知會本宮便去找她,若生了什麼節外的枝,就別怪本宮容不下妹妹你。遇了險事,本宮亦只會救她一個。”
她隱有一陣驚慌,不安道:“諾……臣妾謹記,決不再有事隱瞞娘娘。”
我面無表情地點了頭,她便福身告退了。婉然和林晉進了殿,林晉欠身小心問道:“娘娘還要再用她?”
“用不得麼?”我反問他一句,徐徐道,“她比多數人都沉穩多了,很多時候,多一分沉穩也是要緊的。她剛入宮幾個月就遭了方才人的暗算,也沒為此亂了陣腳,這心思難得啊……本宮想著,當年本宮剛得封之時,決計做不到她這樣。”
“可是……”婉然躊躇著道出了想法,“奴婢總覺得她不安分。剛入宮沒多久就能動手除了自己宮裡的主位——就說是那沐氏太招人恨吧,可她下手那麼快那麼狠,焉知日後不會反咬一口?”
“你自己都說了是那沐氏太招人恨。”我睨著她輕笑,“她能把沐氏咬下去,未必就有本事把本宮咬下去。且先信著她吧,本宮心裡有數,她若是不安分,本宮自有主意。”。
次日我帶著元沂去了長寧宮。我已有月餘不曾拜見過帝太后,當下要行大禮。帝太后一見,連忙讓邱尚宮扶住了我,慈祥笑道:“有些日子沒見你來了,坐就是,不必多禮。”
我猶是淺淺一福,歉然道:“諾。本該常來拜見,可身子實在不爭氣,也只好先養著,養好了才敢來見太后。”
“身子要緊。”帝太后笑意和緩地點了點頭,微笑看著我,和藹之意不減,更添了幾分憐憫道,“你小產兩次了,回回都是好一番折騰。皇帝看著不忍心,哀家也覺得苦了你。日後不妨找太醫開個方子吧,也不要再有孕了,免得再傷身子。”
我悚然一驚,只覺霎時間渾身都起了冷意,倉惶下拜道:“謝太后體諒。這兩次都實是事出有因,臣妾並無大礙。臣妾侍奉君側,自知資歷淺過宮中數位嬪妃卻忝居高位,若再因一己之私便不能為天家開枝散葉,臣妾便斷不敢再虛居此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