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人未免大大減少,這更讓郭大福惱上加惱。
五月十一日,正是青蓮盛開的季節,採蓮莊卻冷清得很,完全不見了昔日熱鬧的景象。郭禍喪妻之後多在練劍,把後院郭大福精心栽種的銀杏斬去了不少,重金購買的壽山石打裂了幾塊,正自沾沾自喜練武有成。郭大福這幾日只對著冷清的院子和賬本長吁短嘆,他幼時喪母、少年喪妻,如今又不明不白死了兒媳婦,莫非他年輕時販過的那一次假藥報應在了妻兒身上?那也不對啊,郭大福苦苦思索,若是報應——怎會連他那沒有記憶的親孃都報應了?他老孃死的時候,他還在吃奶,尚未販過假藥哩。
“老爺。”丫鬟秀鳳端著杯熱茶過來,“莊外有位公子說要看蓮池,本是不讓他進來的,但最近來的人少,老爺您說……”郭大福聽到她說“本是不讓他進來的”就知敲門的多半是個窮鬼,想了想不耐的揮揮手,“啊……進來吧進來吧,自從蘇蘇死在裡面,還沒人下過水,去去晦氣也好。”
“這裡是……哪裡啊?”郭大福腳邊的蓮花池裡突然嘩啦冒出一個人頭出來,有人茫然問,“爬上來的臺階在哪裡?有人在嗎?”秀鳳“啊”的尖叫一聲那杯熱茶失手跌落,在水裡的人“嘩啦”的一聲急忙縮排水裡,郭大福這才看清蓮葉蓮花底下是一個人,一個男人,不禁一迭聲叫喚家丁,“來人啊有賊!有水賊啊!”
“水賊?”蓮花池裡的人越發茫然,東張西望了一會兒,突然醒悟,“我?”秀鳳驚魂未定的連連點頭,突然認出他是誰,“老爺,這就是剛才在莊外敲門的李公子。”郭大福將信將疑的看著渾身溼淋淋的那人,“你是誰?怎麼會在水裡?”
蓮花池裡的人尷尬的咳嗽了一聲,“莊外那座木橋有點滑……”秀鳳和郭大福一怔,原來此人摔進莊外溪流,被溪水衝入蓮花池中,倒也不是水賊。“你是來看蓮花的?”水池裡的那人連連點頭,“其實是……因為我那房子的木板少了一塊……”他還沒說完,郭大福臉現喜色,“你可會作詩?”水池中人啊了一聲,“作詩?”郭大福上下看了他一陣,這被水衝進來的年輕人一副窮困讀書人模樣,“這樣好了,我這採蓮莊非貴人雅客不得進,你若是會作詩,替我寫幾首蓮花詩,我便讓你在莊裡住上三天如何?”
水池中人滿臉迷茫,“蓮花詩古人寫的就有很多啊……”郭大福滿臉堆笑,“是、是,但那寫的都不是今年的青蓮,不是麼?”水池中人遲鈍僵硬的腦筋轉了兩轉之後恍然大悟:原來命案以後採蓮莊名聲大損,郭大福冀望傳出幾首蓮花詩,換回採蓮莊的雅名。“這個……那個……我……”水池中人吞吞吐吐,猶豫了好一會兒,終於下定決心,“我會作詩吧。”
郭大福連連拱手,當水池裡溼漉漉的年輕人“會作詩”之後儼然身價百倍,“來人啊,給李公子更衣,請李公子上座。”水池中的“水賊”搖身變成了“公子”,在水裡斯文爾雅的拱了拱手,好像他千真萬確就是七步成詩的才子一般。
這位掉進水裡的水賊,正是剛剛搬到薛玉鎮的李蓮花。他那吉祥紋蓮花樓在被牛拖拉的時候掉了塊木板,雖有補救之木材,卻苦無花紋,不得已李蓮花打算親自補刻,四處尋找蓮花為樣板。這日到了採蓮莊,一不小心摔進水裡,冒頭出來就成了會作詩的李公子,倒也是他摔進水裡之前萬萬沒有想到的。
“李公子這邊請。”秀鳳領著李蓮花往採蓮莊客房走去,“客房都備有乾淨的新衣,李公子可隨便挑選。”李蓮花正在點頭,突然腳下一絆,“哎呀”一聲往前摔倒,秀鳳及時將他扶住,“莊裡的門檻有些高,小心些。”李蓮花低頭一看:果然採蓮莊的門檻都比尋常人家高了那麼一寸,不慣的人很容易被絆倒,“慚愧、慚愧。”很快秀鳳引他住進了一間寬敞高雅的客房,開窗便可看見五里蓮花池,風景清幽怡人,房內懸掛書畫,窗下有書桌一張,筆墨紙硯齊備,以供房客揮灑詩興。秀鳳退下之後,李蓮花開啟衣箱,裡頭的衣裳無不符合方多病的喜好,皆是綢質儒衫,偶爾小繡雲紋,十分精緻風雅。他想了想,從裡頭挑了一件最昂貴的白衣穿上,對鏡照了照,欣然看見一個才子模樣的人映在鏡中,連他自己也滿意得很。站起身環視這雅房,牆上恭敬裱糊的字畫龍飛鳳舞,寫“人面蓮花相映紅”,“蓮花依舊笑春風”,甚至於“千樹萬樹蓮花開”這等絕妙好辭的貴人比比皆是,落款都是某某知縣、某某莊主、某某主人。李蓮花著實欣賞了一番,轉目往窗外望去,青蓮時節,窗外蓮葉青青飄搖不定,淡青色小蓮隱匿葉下,煞是清白可愛,比之紅蓮青葉別有一番風味。
突然這般靜謐幽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