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炷香後,阮昧知終於在一個隱蔽的山崖上找到了殷尋問。這地方其實他也來過,就是殷尋問小時候練劍的舞劍崖。
阮昧知驅劍便要靠過去,卻不得不在離殷尋問尚有百米之遠處,就停步不前。
凌霜利刃,賽雪新鋒,勾連出漫天劍影,蔽日江洪,腳尖前便是那無情戰場,若敢再近一步,必定血濺三尺。殷尋問將自己籠在重重劍光之下,用一柄青鋒,畫出不可逾越的屏障。
“小尋……”阮昧知高聲喚道。
殷尋問仿若未聞,一招一式絲毫不亂,舉足抬手間日射月割,鬼哭神泣。茫茫濺雨飛沙,揚揚驚雷截雲,劍氣凜冽,逼得阮昧知不得不又後退了兩步。
阮昧知無措地看著殷尋問那冰塑鐵鑄般的面容,終於明白為什麼每次爭執,最先讓步的總是殷尋問了,不過是因為——他害怕自己的離去,勝過一切。
正如此刻的自己。
果真是風水輪流轉麼?阮昧知為自己無可遏制的惶恐情緒而感到好笑。理智上明明無比確信殷尋問不可能真把自己怎麼樣,卻還是會忍不住擔憂忐忑。真是一點也不科學!
阮昧知卻是忽略了,若真能將感情控制得一絲不亂,用理性主宰一切,又如何稱得上愛?所謂愛情,不就是個把倆智商二百五的,摧殘成倆行事二百五的邪物麼?
阮昧知很清楚,若自己執意踏入劍圈,殷尋問不可能不收招。阮昧知很確定,若自己高聲說些什麼,殷尋問不可能不傾聽。但最終,阮昧知還是選擇了就此止步,靜靜等候殷尋問發洩到盡興。
阮昧知不動,殷尋問也不動,似乎誠心要好好為難一下阮昧知。
阮昧知在漫天劍影中用目光追隨著殷尋問矯捷的身姿,一刻鐘,兩刻鐘,一個時辰,兩個時辰……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阮昧知漸漸焦躁,懸而未決的爭執,尚未出口的歉意,交織成炙火烈酒,澆不熄的火焰,焚不盡的氤氳。想要結束這冷戰的急切渴望,隨著時間的流逝,一寸寸炙烤著本心,委實難熬。
更何況,被動等待從來不是他阮昧知的風格,他更喜歡主動出手將所有變數都掌控在指掌之間。恨不能一把將這劍幕撕個粉碎,將那可望不可即的少主大人扯到懷裡,狠狠搓揉,最好再啃上兩口,叫他明白這世上有種人的愛是做出來的,而不是說出來的。
阮昧知自嘲地笑笑,原來,他竟也有耐性這般不好的時候。
夕陽已落,人影模糊,若待那夜幕徹底升起,他便是連殷尋問的身影也要看不見了。阮昧知開始很認真地考慮,自己要不要遵從內心的指引,先把殷尋問強行壓倒,再溫柔撫慰。
就在此時,一方傳訊玉簡飛到了阮昧知手上。阮昧知觸額一看,原來是結侶大典的事,大典上有些地方的具體佈置,必須要他去親看了才能做決定。
阮昧知抬眼望向殷尋問的方向,殷尋問此刻正背對著自己,將那點點劍花碎作漫天煙火,影影綽綽,辨不分明。躊躇片刻,阮昧知最終決定放棄苦等,打破這僵局。畢竟,若繼續僵持下去,他很難保證不破壞自己最初的決定,進而重蹈覆轍,逼得殷尋問不得不配合自己。於是阮昧知踏上飛劍,悄然離去。
直至阮昧知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天邊,殷尋問也沒有回過頭來,但他的劍卻是越來越沉,越來越慢,最終在夜幕徹底將這山崖籠罩之時,鏘鐺一聲脫手而出,轟碎了身前的崖壁。
碎石撲面,殷尋問擋也不擋,他閉上眼,眼睫卻抖得厲害。艱難地調動真元將仙劍收回手中,握緊劍柄,讓背脊直一點再直一點。勉力扯起唇角,卻是一個悽慘至極的澀笑。阮昧知這是……對自己徹底失望了?
阮昧知的行事手段殷尋問再清楚不過,凡他想要的,必會想法設法解決擺平。可這一次,阮昧知縱是找上了自己,卻也一言不發,一步不動,是不想和解,還是不屑和解?他一直在等,等阮昧知採取行動,哪怕是直接撕裂劍幕衝進來將自己暴揍一頓也好,可他什麼偏偏……什麼都沒等到。
殷尋問緩緩回頭,隱約間幾乎聽見了自己骨骼摩擦的可怖聲響,咔嚓咔嚓,像是某種東西被啃噬磨碎的聲音。殷尋問定定望著阮昧知之前所站的方向,忍不住揣測:剛剛阮昧知看著自己,大概就像是在看一個撒潑打滾哭鬧不休的頑童吧,不屑與小孩計較,於是操起雙手從容旁觀,看看這幼童能折騰到哪般地步,瞅瞅這幼童會任性成什麼模樣。
是啊,剛剛的自己,在阮昧知眼裡到底有多可笑呢?
一步,再一步……殷尋問拖著沉滯的雙足向著阮昧知的位